“怎麼?覺得我又被錦兒忽悠了?”看著楊錦進了裡間,陳瑤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她太累了。”
“當初局勢並不明朗,錦兒的性子太過單純良善,我們本是為了護她無憂一生才選了她做留守者。可陰差陽錯之下,她卻把我們從懸崖邊拉了回來。那場祖業風波鬨得沸沸揚揚本就奇異得很。怕是除了楊家二房,錦兒自己就推波助瀾地散播過這個信息。為的是提醒我們,族人已經按捺不住了。”李立生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她送信來其實也來得及,何苦搭上自己的名聲和一輩子?”
“疏不間親。”高淩靖淡漠的眼神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族人與我們有血脈之親。一來,錦兒不願意讓我們為難。二來,你怎麼知道這不是錦兒的本意?”高淩靖的眼角微微柔和了一些,“說是廢長立幼,可錦兒的妹妹沒受到任何波及。反倒是兩房相爭,讓人看透了一個既要名聲又違背律法,吃相難看的兄長。你真以為,楊家祖母病逝是什麼簡單的事?”
“總不能弑母?”李立生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楊家祖母確實是病逝,隻不過整個楊家都說是三房夫妻、父女逼死母親、祖母。”陳瑤冷笑一聲,雖知道楊錦故意放縱,可自家的孩子自己心疼!這麼赤裸裸的汙蔑,整個楊氏沒有吭聲!那楊氏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作為掌握財富密碼的掛名侯爺,陳瑤就暗地裡抵製、吞並了楊氏主支的不少產業。楊氏至今還在找原因呢。畢竟,誰會在意一個小小分支的旁係?
“若不是錦兒放縱這消息,她隻寫信告訴你族人們為了你名下的祖業要給你過繼嗣子,你會怎麼想?怎麼做?”陳瑤看向李立生,語氣和高淩靖一模一樣的涼薄。
“我自然是相信錦兒的!”李立生有些惱火,“這些族人怎麼比得過錦兒一根頭發!錦兒怎麼能不相信我的心!”
“可世人要如何看待你?看待錦兒?你要世人議論你寧可相信外人也要殘害同族子弟?還是錦兒覬覦李氏,挑撥你和家族的關係?”陳瑤反問道,“哪怕明知道咱們會信她,錦兒也不能寫這封信!不是為了彆人,而是為了咱們!”
“誰在意那破名聲了!不就是殘害同族嘛!?有本事他們就到我麵前說一句!哪怕是半個字落進我耳朵裡,我就叫他們知道什麼是‘一語成讖’!隻要他們敢說,小爺就敢做!不然白費了他們給的‘好名聲’!小爺心裡虧得慌!”李立生怒吼著,顯然是氣得不輕。
“閉嘴吧!世家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就是想死也給我選個消停點的死法!”陳瑤懟了一句,又壓低聲音道,“錦兒的心思,從沒對我們說過。隻當做不知道吧。”
“好。”李立生悶悶地點了點頭。
陳瑤吃了一塊奶糕,悠然的一笑“確實香甜。歲月樓那幫人也是被錦兒逼瘋了。”
李立生和高淩靖同時翻了個白眼你也閉嘴吧!
陳瑤這邊繼續拿筆寫稿,雖然不著急,寫一點是一點呢。
……
燕禦攸是燕王和原配王後所生的嫡幼子。八年前,她帶人南下和楚國談判,接回了在楚國的一批人才。五年前,年滿二十三,正式接受親王冊封,封號“仁”。
親友愛人曰仁。
燕禦攸以功封爵,這個封號並不出格。
燕王雖和王後共患難了十幾年,卻也沒真為這位原配嫡妻到了守身如玉的地步。回國繼位後,燕王陸陸續續納幾個嬪妃。燕禦攸是元嫡幼子,行三,燕王幼子是九皇子燕鄞淂,今年才七歲,比燕禦攸小了二十一歲,給她當兒子都沒差。一如柳漣顏和兩個兄長那樣的尷尬。
若是燕王扶持燕禦攸上位,不僅能抬依璿一手,就是漣顏也會輕鬆許多。對如今的燕王而言,犧牲一個和自己理念衝突的太子,扶持依靠自己寵愛的仁親王上位來討好兩個世家少主是一筆血賺的買賣。對燕禦攸來說,能夠坐上王位或許不是壞事,就算日後有太上皇掣肘,可太上皇又能活多久呢?
依語不明白,為什麼燕禦攸冒險求見自己?哪怕是燕後來找他,他也不會驚訝。都說世家子溫和而有禮,那是因為世家子從不會輕易居於人前。當然,這也是嫡脈衰落的影響。當年神光在世,信陵君可是想什麼做什麼,有什麼說什麼的主兒,把任性妄為詮釋到了極致。
“齊王殿下。”燕禦攸光明正大地在白天拜訪了他。
依語微微頷首“燕仁親王,請。”
寬闊的會客廳裡,燕禦攸安坐在側,依語坐在了上頭。敲了敲身邊的小桌案,依語淡淡地問道“王爺有事?”還能聽出有幾分無奈和不滿。
“求齊王救命!”燕禦攸直白地回答,“長幼相爭,王廟動蕩!”
“燕王還真敢?燕後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三晉流落的窘迫和扶持都忘了嗎?”依語眉心微蹙。
“母後與父皇相互扶持是真,母後見證父皇落魄亦是真。帝心難測!父皇怕是…帝王獨尊,如何能讓人知道零落之態?”燕禦攸明白燕王的心病,如今燕後和他們兄妹三個都成了燕王的眼中釘肉中刺!她不冤嗎?她不恨嗎?先哀敬太子和當今太子都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哀敬太子更是護著她長大的人。亦兄亦父,亦父亦兄!可是,他被逼死了!被親生父親給逼死了!還要背著謀反造逆,不忠不孝的惡名!權力、財富,真的能讓一個人敗壞到這個地步嗎?亦或是,她的父親,本來就是個心性狹隘、得誌猖狂的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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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實話。”燕王的人品依語是知道的。與其說當年他一時善心救了依璿,不如說是發現依璿身上有利可圖。也是那時依璿太年幼,又遭逢重創,一時難以辨彆才叫燕王撿了空子。說到底,是當年依語和依潤沒能護好繼承人才讓事情橫生枝節。
想到這裡,依語的聲音柔和了一些“昔年康王斷嗣,如今該為先王挑個嗣子。”
皇太子當然比皇太弟要名正言順。當時南宮家就打著讓哀敬太子入繼康王為嗣的主意。不過是清逸和依璿打賭輸了,又有依語出麵背書,才讓南宮家改口以當今為皇太弟繼位。皇太子也好,皇太弟也好,王位不能有兩個繼承人。所以燕王室帝統從嫡長子遷移到嫡幼子,本也是為依璿上位打底稿、做鋪墊的。如今看來,依語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現在還不得不重新布局,撥亂反正!
“皇兄…”燕禦攸想保命,可沒想把親哥哥拿去做祭品!
依語仍然淡淡地看了一眼這位仁親王,道“難不成你想替太子爺過繼給先王?”這會兒就彆提什麼嫡子不繼,長子不繼,獨子不繼了!算起來燕康王才是大宗!哪有小宗挑剔大宗的道理!
“不用!”燕禦攸果斷拒絕,而後試探道,“大哥…”
“本是我們失策。來日,讓新帝給哀敬太子挑個嗣子,承襲親王爵位。”依語不在意地說,“羽林衛跟著你,務必看好你父母。”
燕禦攸一怔,隨即拱手行禮道“惟君之命是從。”
“阿姐!我今天…咦?有客人?這是親王禮服?”依璿的通訊屏幕掛在半空,她一邊細細地打量著眼前將近而立的女人,一邊拱手道,“燕仁王萬福。”
“給少君請安。”燕禦攸起身半跪彎腰,低下頭看著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