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秋風習習,在樹姿雄偉四季常青的蒼鬆之下,一女童盤腿而坐,手肘撐在矮案前,支著下巴無精打采地看著公直道長搖頭晃腦地念咒,啊不,講學。
她眉頭緊皺,似能夾死蒼蠅。
即便不喜,也要耐著性子聽完,免得阿爹又訓斥她不夠穩重。和烏先生的課差不多,師父念一遍,她跟讀一遍,熟記,背誦,抄寫五遍就能散學了。
有烏先生珠玉在前,元昭知道,這是一種試探。
等試出她的接受能力,苦難的日子才剛開始。
……
眨眼之間,到了阿玉攜同夫婿歸寧的日子。季五是她的義父,由他和郡主在府裡接待。
近日來,南州邊境的巡防營傳來消息,燕蜀發生內亂,恐會波及南州。
巡防營的校尉正是元昭的三哥禮,燕蜀部落眾多,與南州交界的地形險峻又複雜。定遠候生怕有突發狀況,這幾天都住在營地處理軍務,隨時等候消息。
這一切,元昭一無所知,此時的她正在接見阿玉一家人。
成親三日,阿玉雖含羞帶怯,卻和那位夫婿一樣的春風滿麵,令人替她高興。小兩口陪同阿玉的老母親先給郡主叩了頭,再向認了義親的季叔叩頭行禮。
元昭雖年幼,禮儀亦要周全。賞了阿玉一副頭麵,了斷這場主仆情分。
所謂的了斷,不必直白與對方明說。阿爹說了,阿玉不必再到將軍府伺候。況且季叔給了阿玉一份嫁妝,指點她在城裡盤一間大點的鋪麵。
前邊開店,後院住人,包括安置阿玉的母親。
以後,小兩口做點生意足夠養活一家人,不必再給貴人們當仆從。
對於未來的生活,阿玉充滿幸福的憧憬。她與郡主較熟,趁母親和夫婿與義父閒聊,悄悄探問其傷勢。得知無礙,始放下心中憂慮。
她自知今日一彆,以後再想見郡主恐怕不容易了。
依依不舍之際,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簡樸的深灰小布包,神色難得拘謹,略忐忑不安地遞給元昭
“郡主,阿玉家貧,幸得將軍府收留我母女才有今日。無以為報,隻尋得一塊玉找人雕琢成玉連環,贈予郡主,望郡主日後覓得良人,恩愛和美共度此生。”
自己得償所願,亦祈求恩人一生康泰和樂。
“好,多謝。”元昭端著郡主架子,淺笑吟吟地接過,並囑咐她,“女子當自強,日後你夫婿若敢欺你們母女,定要告知於我……”
她這話,把旁邊正緊張的男子嚇得連忙拱手告罪
“不敢不敢,小民不敢……”
第一次進府見貴人,不懂禮儀,顯得手足無措。讓阿玉娘倆見了,不約而同地捂嘴輕笑。
“不敢最好,”元昭瞥他一眼,神色變得稍微嚴肅,“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若敢傷她倆分毫,即便本郡主不在南州,亦能治你!”
“是,小民遵旨。”
“郡主,牛平是老實人,彆把他嚇壞了。”季叔很同情這位小夥子,有心替他解圍,“牛平啊,將軍和郡主不可能在此長住,以後有事未必幫得上忙,你倆做生意要安分守己,彆闖禍,懂嗎?”
一番話,提醒三人不要仗勢欺人,因為主家不會替他們背鍋擔責。同時囑咐小兩口,日後遇到難事,切勿大聲嚷嚷與將軍府的關係,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讓阿玉認他這位義父,是為了震懾夫家的罷了,幫不上大忙。
如怕惹麻煩,大可以解除這層關係。
正如季叔所言,那牛平是個老實憨厚之人。除了感恩,承諾好好對待阿玉母女,並不介意妻子認的這門親。
一場賓主,就此彆過,相逢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