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黛閉上眼,她本就是那種“沾枕頭就著”的人,這次在夢境蠟燭的額外催眠效果的加持下,她更是立刻就沉進睡夢之中。
她被浸入一片油畫般雨水的夢中,流動的雨幕折射著破碎的星光,滿眼都是濃鬱的綠色,深褐色的天空藏在飄搖的樹冠後方。
廣袤的常青針葉林讓這裡看起來有點像是洛弗敦群島,也有點像是斯堪的納維亞山脈。
斯黛更傾向於認為眼下是一幅融合了自己曾走過的無數森林的特色的幻象。
在涉過一片濕漉漉的草地後,她停在一株盤根虯結的樹旁。
蔥蘢的針葉中綴有一點白燦燦的光,在又深又稠的暗色世界中格外顯眼。
斯黛仰著頭“你是我意誌的影子,對不對?”
“當然。”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喜歡這裡嗎?”
“風景很好,不過這兒每天都是潮濕的陰雨天氣嗎?”
“當然不是,大多數時候,我都能曬到很好的陽光,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可以白天再來看看。”
“和自己對話的感覺真奇怪。”斯黛說道,“我說話時的語調原來是這樣的嗎?”
“還有更奇怪的呢!”那一點光說著,直愣愣地從樹叢中躍下,它從虛幻不實的光點,幻形成矯健雀躍的人影。
斯黛下意識地想去張手接住她,但人影已經穩穩落在自己的麵前,入目便是一張熟悉至極的臉——她每天照鏡子時都能看見。
“確實很奇怪,我想摸一摸你,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實感,可以嗎?”
“那可不行!”對麵的自己挑起眉毛。
好生動,照鏡子時可看不見這樣的自己,斯黛覺得很新奇“好吧……”
“我知道你想來找我聊些什麼,進入正題吧,速戰速決,不要打擾我睡覺。”對麵的自己說道,“你現在很痛苦,對不對?你是不是想要早點擺脫這份痛苦?”
斯黛皺起眉“當然不是——”
“那隻是你的理智告訴你不是,但實際上,你膽小得很,你不想直麵自己的錯誤,不然你就不會點燃蠟燭。”
斯黛深吸一口氣“你對自己都這麼刻薄嗎?”
“就是因為是自己,我才會這麼說,如果換一個人,她就會告訴你放寬心,不要如此嚴苛地審視自己,加拉提亞·梅樂思是在自取滅亡,就算你不動手,她也必死無疑。若是放任她去外麵找活體共鳴者,就會出現更多的受害者,更多無辜的人的靈魂會被她的貪欲吞噬。
你犯下的並非是顯著且重大的罪行,而是做出了在那種情景下不可不為的選擇,順應了無可避免的結局。更何況,你已經在用實際行動贖罪了呀,靈魂療養院會拯救很多人,裡德爾的靈魂碎片也被搗毀,這可都是大善事呢!”
自己口中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像是一隻撲上來啃噬肌膚的螞蟻。
獨自在暗室研究的那些夜晚,斯黛的確是拿這樣的話慰藉過自己,她懷抱著對占據西弗勒斯身體的加拉提亞·梅樂思的厭煩,和對能一舉消滅哈利腦子中裡德爾靈魂碎片的期許,在羊皮紙上奮筆疾書。
斯黛愧恥得無以自容,深深閉上眼睛。
“……我為我有這種想法而羞恥。”
對麵的自己又變回一簇光點,她繞著斯黛的腦袋轉圈,開啟立體音效模式“不過幸好,你選擇來見我,而我是你。
我隻會告訴你,即便其她人可以用再多正義之詞為你的行為辯護。你自己心裡也清楚,你沒有對她人的執死權和審判權。
像是你曾對西弗勒斯說的那樣,目睹死亡的旁觀者是凶手,而放出安迪的你當然也是凶手。”
聽到西弗勒斯的名字,斯黛眼皮動了動,重新睜開眼,去年夏天的那句咄咄逼問忽然回到她的腦子裡。
“——救你可敬的教授一條命很有可能要用其他人的性命去換,你不在乎嗎?你堅持救你要救的人,即使他會帶來更大的損失?”
在西弗勒斯問出這段話的時候,斯黛就已做好準備,如果事情發展到她不得不選擇拉下操縱杆的地步,屆時有任何人會因為她的舉動死去,都是她的罪孽。
這是她在涉入電車難題後無可逃避的責任。
就算加拉提亞·梅樂思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就算她的死可以帶來其她人的安寧與幸福,就算斯黛未來會做萬宗好事。
也無法將這一件死亡抹去,生命不是算數題,它怎麼能被白紙黑字所計算?
“生命高於一切,沒有人比你更明白這句話。”小光點說道,“懺悔吧,唯有無儘的懺悔,你無法解脫。很痛苦,對嗎?你隻能接受這份痛苦,清醒並且痛苦地活下去。”
——隻有這樣的贖罪,你的靈魂才會得到淬煉。
雨下得好大,但斯黛卻像是被包在了防水咒內,光點斜斜附在樹乾旁,所有水分都被墨綠的針葉和草叢所吸食。
“有一句話你說錯了。”斯黛輕聲說道,“我才不膽小呢,如果我真的想要寬慰自己的良心,願意對我說好聽話的人可多了,我乾嘛要浪費錢來找你呢。”
“好吧,為了不浪費錢,我們要不要在雨夜裡走一走?”光點懶懶地說道,又打了個哈欠。
“我還是情願回去睡覺。”斯黛說,“我該怎麼回去?”
“等等,給你樣好東西。”一股光潮落進斯黛的手心,斯黛手上一沉,像是托住了隻透明的盒子,自己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你不是一直在為西弗勒斯的生日禮物苦惱嗎?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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