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短短說了幾句話,趙廣淵便覺得有些力竭。已不能很順暢的呼吸,胸口處像堵了一道牆。
“軍醫如何說?”說出口的話,幾欲不可聞。
路夜心中一痛,“軍醫已用藥壓製。現在已命人去尋解藥了。”
“這藥怕是無解吧。”
眾人一陣沉默。
“本王還有多少時日?”
“王爺!”眾人聽他這般說,幾欲掉下淚來。
“王爺倒下後,方元帥又組織了一場進攻,屬下帶人衝進敵軍大營,活捉對方左將軍,據他所說,並不知此毒何物,據說沒有解藥。對方元帥已後撤,屬下無能,並未能活捉此人。”
趙廣淵眨眨眼睛,表示知曉。“此藥可壓製多少時日?”
“一月。”路夜說得有些艱難,“軍醫說一月之內未能找到解藥,隻怕腎臟會慢慢枯竭,最後……”
趙廣淵閉了閉眼,腦中閃現過夏兒和長至的身影,他伸了伸手,人影一晃,不見了。
他怕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若還在京城,也許可以去皇陵想想辦法,或是找找致遠那個禿驢問問看。可現在,他怕是連床都下不了了。
方勝等人得知越王蘇醒,紛紛前來探望,軍醫也齊齊被捉了來會診,結果並不如人意。
方勝心中一痛。越王是難得的將星,經天緯地之能,若能登大寶,必是天下百姓之福,可如今這般……隻歎造化弄人。
展騫站在方勝錯後一步,看著越王默不作聲,神情也是又悲又痛。
趙廣淵掃了他一眼,也沒有說話。
隻對方勝說道“議和文書,本王想親自來簽。”
方勝先是一愣,後明白過來。既是越王臨行所願,他必要滿足於他,“是,卑職這就去與眾將商議。”
征西大元帥的帥帳,又嘩啦啦走了個乾淨。
魏佐幫他掖了掖被子,輕聲問他,“王爺要如何安排?”
“傳信孫閭,若本王挺不過去,讓他帶著人前往越州。越州那邊這些年經營得好,足夠安置他們。再傳信蔣項,若太子容不下他,也帶著家小和族人前往越州。至於京中,交待蔣文濤,讓他全權處理。”
魏佐聽得鼻子泛酸,“那王爺這些年籌劃的事呢?”
“天不佑我,”趙廣淵長歎一聲,“人一死,塵歸塵,土歸土,我怕是不能為胞兄和呂家做些什麼了。”
“要不要讓路夜接管函穀關,勢逼京城,提條件,讓皇上為先太子和呂家翻案?”
趙廣淵搖頭,“路夜掌控不了函穀關。”
會有一些人跟著他,但力量太小,對京城造成不了威脅。而且何必為了他們這些已死之人,喪了性命。
“路夜一心想為呂國公翻案,他會願意的。”
“本王不願。”
“王爺……”魏佐還想再勸,他覺得越王這些年積蓄的一切已然足夠,不說改天換地,至少能分一半江山,以此為條件,為免生靈塗炭,也許宮裡能同意達成王爺所願呢。
“何必牽連無辜。”而且他死了,這一切也看不到了。雖然遺憾,但天意如此。
兩眼泛酸,狠狠閉了閉。
這些年支撐他活下來的,心中唯一想達成的心願,怎奈天不佑他。最後的最後,他連夏兒和長至也看不到了。他們萬一找他呢?
該上哪裡找他。
趙廣淵臉上的悲慟令魏佐不忍再看,急步出了帥帳,臉上立刻滑下淚來。略略仰頭,迎著寒風一吹,整個人都木了。
蒼茫茫天地間,為越王悲慟,也為自己,不知該何去何從。
因越王心中所願,哪怕是連落了好幾場雪,方勝也積極備戰,親自指揮隊伍,前後夾擊,直打得敵軍潰散而逃。
而孫峪收到消息,心中又急又痛,恨意填胸下,帶著十幾萬精銳,衝入敵國腹地,直把對方打得連連潰逃。
沒幾日,兩國求和的文書就下到了趙廣淵的帥帳,同時也派使臣去了大齊都城。
曆經兩個多月的大戰,終於在十二月十五日宣告結束。
“可算結束了。不然這一個年都過不好了。”
“再打下去,有沒有命過年都說不準呢。”
“還是兩個元帥指揮有方。咱們這個年怕是少不了肉吃了。聽說各位將軍擬的賠償文書裡,馬牛羊就有數十萬隻。”
眾人皆笑,仿佛看到無數牛羊馬到了函穀關,擠擠挨挨無地可站,隻好今天宰幾百隻,明天宰幾百隻的畫麵了。
西戎蕃厥的求和文書下到帥帳,眾人商議著議和一事。
想到趙廣淵怕是支撐不了多久,方勝想越過朝廷,先擬賠償文書,讓西戎蕃厥兩國派使臣來函穀關與越王簽定止戰文書。
不然等朝廷那邊接下求和文書,再與眾臣商議派誰人前來邊關議和,怕是明年開春這事還不能解決。
止戰文書至少要簽五十年的,憑此大功,越王再提為先太子和呂氏一族翻案,皇上為堵天下悠悠之口,隻怕是會同意的。
展騫等京城來的眾將聽到此,無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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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他們既有軍功在身,又不用背負亂臣賊子的名聲。屬實是最好的結局了。
“末將即刻秘信我父親,讓他聯合京中一眾大臣,請求皇上允準由函穀關來運作此議和一事。”
展騫話落,眾將亦紛紛出聲,稱願去信家中,讓家中上疏皇上,力成此事。
趙廣淵淡淡點頭。許是覺得時日無多,也不在意眾將搖擺的態度了。
隱隱也盼著能憑此功勞,最後這遺願能令他那好父皇念在母後與他倆兄弟一二親情的份上,能給他胞兄和呂氏一門平反昭雪。
哪怕留下旨意,讓繼任者再平反,也行啊。
隻是他活著的時候,怕是看不到了。
夜裡,趙廣淵翻身坐起,緩步走到桌案前,緩緩坐下。從床上走到桌案前,仿佛已用儘了他全部的心力。
坐下略緩了緩,平定了一番氣息,才拿起案上的議和文書看了一眼,又拿過一旁已擬定的賠償文書,在上麵簽下自己的名字。
又攤開信箋,提筆想給夏兒留封信,萬一他死了,夏兒又來找他了呢。
他胸中有千言萬語,想與她訴說。
他想她了,他有無數的話想與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