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火藥和施法者!
卡尹·莫爾蘭直截了當的“告白”很是令人猝不及防,但溫特斯早已不再是那個會被輕易唬住的象牙塔軍官。
“卡尹先生。”溫特斯禮貌又不失力度地將卡尹·莫爾蘭的雙手從自己的小臂上掰了下來“‘拯救奔馬之國’與‘拯救您的生命’可是兩件事,最好不要混為一談。”
“蒙塔涅閣下,請您明白,我的生命無足輕重,我也並非是為拯救自己的生命而來。我是為請求您保護我的‘政治生命’,所以才出現在這裡。”
卡尹·莫爾蘭喉結翻動,他咬了咬牙,拿出最堅定的語氣“雖然我此時此刻,拯救我的政治生命與拯救奔馬之國,實際上已經成為一碼事。”
溫特斯不為所動,似笑非笑“這就是值得商榷之處了。”
卡尹·莫爾蘭的心沉了一下,他意識到眼前的年輕上尉比他預想的、以及彆人告知他的更加成熟冷靜。
第一次見麵時,自己未能如實將一切全盤托出,已然錯過建立信任的最佳時機。現在再想要取信於“血狼”,將會是一次無比艱難的挑戰。
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將談話進行下去。
“我去為兩位準備點心和酒水。”安娜適時插入談話,緩解了兩位男士之間的對峙氣氛,她淺笑著問“葡萄?穀物?或是蜂蜜?您喜歡哪種?”
“都可以。”卡尹·莫爾蘭向蒙塔涅夫人投去感激的目光“謝謝。”
安娜微微屈膝行禮,優雅地轉身走向內室。
溫特斯則理解了安娜話語中的另一重意思——看客人開門見山的架勢,晚餐是不必吃了,菜肴也白準備了,我去收拾餐廚,你帶人家去客廳吧。
於是,走廊內的交鋒就此告一段路,溫特斯揚手邀請卡尹·莫爾蘭到客廳就坐。
安娜隨即送來一瓶葡萄酒和一些拿銀杯盛裝的堅果,然後便將客廳留給男主人和貴客。
飲下大半杯葡萄酒,卡尹·莫爾蘭方才調整好情緒,重新開口。
他定定地看著血狼,說“我聽說了你們的投票——關於‘軍隊的國家’還是‘國家的軍隊’的投票。”
“您的消息,真的很靈通。”
溫特斯的左手放在長椅靠背上,右手搭在膝頭,與卡尹·莫爾蘭保持著一定距離,與身體不自覺前傾、兩個手肘壓在大腿上的後者截然相反。
“是米凱什會長告訴我的。”卡尹·莫爾蘭大大方方地承認,緊接著話鋒一轉“您也應當留心,對於他們而言,楓石城沒有秘密。”
“您說的‘他們’,指的是誰?”
“豪商、大莊園主、手工業行會的頭目,本應該同時擁有金錢和權勢,卻隻有錢的人們。”卡尹·莫爾蘭手扶膝蓋,嚴肅地回答“換而言之,就是您正在召集的‘自由人’。”
“為什麼提醒我留意他們。”溫特斯觀察著卡尹·莫爾蘭的表情變化,笑著反問“難道不是他們庇護了你,又幫助了你。看起來,他們十分信任你,你在他們當中也很有影響力。”
卡尹·莫爾蘭聞言,端起杯子,將剩下的半杯紅色液體一飲而儘。
放下杯子以後,他的臉上浮現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我更願稱之為‘與魔鬼的交易’。”
溫特斯的後背第一次離開長椅,他握住細長頸的盛酒容器,又給卡尹·莫爾蘭倒了半杯酒,示意後者繼續說下去。
“米凱什·凱列敏、貝塞·久爾吉、格瓦達尼·尤若夫……”卡尹·莫爾蘭扳著手指一個一個點名“這些名字,您聽起來可能沒什麼特彆的感覺,但是對於生活在楓石城民眾而言,這些名字同樣代表著一個個高不可攀的大人物,甚至比新墾地軍團更直接地抓著他們的麵粉口袋。”
溫特斯微微側著頭,仔細地聽著。
卡尹·莫爾蘭語速飛快,生怕血狼失去耐心“現在,這些軍團之下、萬民之上的‘大人物’們意識到,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在這場戰爭中明哲保身——因為您的動作太大了,大到他們想置身事外都辦不到。再造共和?那這場戰爭就不再是地方與首都的糾紛、不再是叛軍和官軍的拉扯,而是一個政權與另一個政權之間的你死我活的鬥爭。”
溫特斯笑了一下,沒有置評。
“但他們又不想旗幟鮮明地選邊站。”卡尹·莫爾蘭舔了一下嘴唇,毫不避諱地說“他們害怕,一旦你們戰敗、垮台,諸王堡的政府軍殺回新墾地,他們會遭到清算;他們又害怕,若是不表態,怕是等不到政府軍殺回來,他們就已經被埋進土裡;他們更害怕,假如不在你們這匹馬身上下注,未來將會抱憾終身。”
他攤平雙手,輕哼了一聲,說“好巧不巧,我從諸王堡逃回新墾地。他們便起了利用我的心思——通過一個代理人參與進新共和國中,既能發揮他們的影響力,又能在局勢不利時做出切割。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對於卡尹·莫爾蘭的話,溫特斯的反應異常平澹“您所說的,是很普遍的觀念,我理解並體諒任何持有此類觀念的人。”
停頓一下,溫特斯盯著卡尹·莫爾蘭的眼睛“倒是您,為什麼您會帶著如此大的怨氣?”
溫特斯一針見血地問“您,不也是在利用他們嗎?”
卡尹·莫爾蘭怔住了。
他的上半身向後仰去,靠著椅背,歎氣道“是的,我也在利用他們。若是沒有楓石城的諸位紳士,我剛一回到新墾地就會被蓋薩上校抓進牢裡;若是沒有楓石城的諸位紳士,我也沒有資格坐在這裡與閣下交談。他們是利用了我們,我也把他們當成籌碼。所以這是一場‘與魔鬼的交易’,你情我願。”
緊接著,卡尹·莫爾蘭的身體又忽然前傾,一直靠近到溫特斯身前“但我依然對他們滿腔怒火。”
溫特斯紋絲不動“願聞其詳。”
“我必須先向您坦白。”卡尹·莫爾蘭下定決心,開誠布公“之所以沒有事先告知您,我與蓋薩上校之間的宿怨,是因為我原本想挑撥您與蓋薩上校的關係。一旦您與蓋薩上校產生矛盾,那麼您在‘四人委員會’中就將被孤立,我就可以向您伸出援手,把您變成我的盟友。”
“但是‘四人委員會’遠比我想象中的團結,即使在‘統帥權’上產生分歧,也能一致對外。您與蓋薩上校的關係,也遠比我預料中的更緊密——蓋薩上校真的很欣賞您,以至於我的行動變成了滑稽的馬戲。”
卡尹·莫爾蘭頷首致歉“對於背地裡算計您這件事,我很抱歉。”
“我原諒你。”溫特斯雲澹風輕“此事就此揭過。”
卡尹·莫爾蘭再次頷首,說了句俏皮話“我聽說,維內塔人心眼都很小,閣下卻出人意料的大度。”
“我聽說帕拉圖人都很大膽。”溫特斯微笑著還擊“當著我的麵說這種笑話,您的確很大膽。”
“很榮幸認識您,蒙塔涅閣下。”
“也很榮幸認識您,卡尹先生。”
“從現在開始,我保證,我所講句句屬實,絕無半點虛言,也絕無故意隱瞞。聽過我的解釋,您就會明白,為什麼我來請求您拯救帕拉圖。”卡尹·莫爾蘭的目光愈發堅定“您已經知道蓋薩·阿多尼斯上校與我有怨,但您可知為什麼蓋薩上校會視為我眼中釘、肉中刺嗎?”
“有人告訴過我為什麼。”溫特斯撐起下頜“但我更想聽一聽你怎麼說。”“謝謝。”卡尹·莫爾蘭深吸一口氣“說起來很簡單,因為我是唯一一個敢於阻止蓋薩上校從白山郡撈錢的人。”
溫特斯沒有笑“蓋薩上校喜歡錢,我略有耳聞。”
“但撈錢的人,不止是蓋薩上校。”卡尹·莫爾蘭帶著歉意“甚至我死咬住白山郡的賬目不放,也不是因為蓋薩上校撈錢最多,而是因為我們兩家私交甚厚,他最不可能要我的命,所以白山郡的賬目最有可能被查個一清二楚。”
溫特斯的眉梢微微挑起。
卡尹·莫爾蘭緊咬牙關、攥住雙拳“事實上,不止是白山郡,整個新墾地行省都被帕拉圖陸軍視為私產。發生在新墾地的種種不幸和壓迫,也都源於此!”
聽到這句話,溫特斯伸出右手,給卡尹·莫爾蘭續了一杯酒。
“我想請問您。”卡尹·莫爾蘭端起酒杯一飲而儘,然後用力擦了擦嘴巴“找遍塞納斯聯盟,您可見過有哪個地方像新墾地,有如此之多連佃農都不是的‘半農奴’?”
溫特斯沉思片刻“或許聯省會有,但……”
“但聯省才多大地方,又有多少人口?”卡尹·莫爾蘭搶過話,他的臉頰因激動而微微漲紅“新墾地才多少人口,又是多麼遼闊!”
溫特斯略一點頭。
“閣下,您也在聯省讀過書,您
也應該明白。跟地少人稠的聯省相比,新墾地簡直是天堂一般的地方。可是這片原本可以成為天堂的土地,卻成為一口煎熬無數無地農民的大鍋。”
卡尹·莫爾蘭重重一拳敲在自己大腿上
“新墾地並不缺少耕地,是新墾地軍團人為製造了耕地的短缺,令絕大多數底層農民變相成為了他們的奴隸。
而米凱什·凱列敏、貝塞·久爾吉、格瓦達尼·尤若夫這些人,這些富商、這些莊園主,就是新墾地軍團的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