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辰木然地站在原地，拂過他臉上的微風夾雜著爆炸過後的燒焦味和獨特的水泥煙塵氣息，嗅覺靈敏的他不時還聞到一絲烈火烘烤蟲子一般的蛋白質芳香。
不知道過了多久，待婦人的聲音消失在遠處，一隻粗糙的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個女人瘋了，你也瘋了麼？”
琛辰扭頭一看，趙若龍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就那麼突兀地闖入他的眼裡，一雙虎目如同穿破層層濃霧的寒星正與自己對視著，而他的身後，是一臉平靜的文間慧。
文間慧越過趙若龍走到他的麵前，先是對琛辰上下檢查了一番，發現他沒有受傷後暗暗鬆了口氣，但隨即用上了質問的語氣開口道“琛辰隊員，你剛才……留手了？”
“是的。”
琛辰回答得很乾脆，或許是他內心裡一直認為對小孩子出手是一種令人不齒的行為。
“你知不知道……”文間慧略一停頓，仰頭直直對上了琛辰的雙眼，“在戰鬥中對敵人仁慈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他是敵人嗎？他是……”
琛辰開口想要爭辯，但話到嘴邊，不遠處一股火光衝天而起，隨即幾道炸裂的聲響傳到他們所站立的地方。火光映紅了琛辰的臉，也讓背對著爆炸的文間慧那張清秀的臉一下子暗了下來。
“是煤氣瓶爆炸！趕緊滅火！”周圍的士兵們慌張地大喊。
“你看看這裡，他難道不是敵人嗎？！”文間慧再次開口質問，語氣中帶著久違的嚴厲和訓斥，“你所知道的我都知道！但是請你記住你的角色，你是人類的一員，麵對帶有明顯敵意的敵人時你應該優先考慮人類的利益。”
“人類的利益……又是隻能將選擇權交給你們嗎？就像擊沉航母前需要向你們申請那樣？”琛辰反問道。
“不！”文間慧搖搖頭，“我隻是在提醒你，對待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看看這裡。”文間慧再次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周圍，最後在士兵們奮力撲救剛才爆炸所引發的大火處停下，“如果你對肆意破壞人類世界的怪獸仁慈，那就是縱容它去殘害我們的同胞。”
“但是地煞他……”
“你也想說他隻是個孩子嗎？當他想要吃人的那一刻起，當他奪去那些人類生命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經徹徹底底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麵上。”文間慧將手指收回，那雙美目再次遇上琛辰的雙眼，琛辰仿佛看到了她心中的無奈。
“這就是現實，琛辰隊員。”
琛辰默然，心裡突如其來一股委屈，但眼睛卻在對麵火光的烘烤下乾巴巴的擠不出一滴淚來，隻是捏緊了拳頭轉身離去。
後麵的趙若龍邁步向前想要勸阻離開的琛辰，卻被文間慧一下攔住“讓他一個人吧。不破不立，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的。”
“畢竟，他可是光啊。”說這句話時，文間慧看向琛辰背影的眼中滿是柔和的亮光。
琛辰走得很快，不一會便來到了戰場邊緣的安置帳篷。他一眼看到了正盤腿坐在帳篷外地麵的婦人，隻見她拿著手裡沾滿了灰塵的粉色小豬佩奇音樂盒在自言自語著什麼。
“好聽嗎？開不開心呀？”
“爸爸媽媽明天和小弟去遊樂園玩好不好……”
音樂盒是沉默的，她果然是瘋了。
……
琛辰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寧靜的街道似乎並沒有受到他與地煞戰鬥的影響，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旁邊一戶人家打呼嚕的聲音。
他抬手看看手機，此時已經是淩晨一點了，但他卻沒有絲毫的困倦，同樣也不想回到科特隊的駐地裡。
他用手捂上了自己滾燙的心口，感受著那顆承載著強大的奧特曼力量的心臟，突然回想起最初獲得這股力量時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甚至有想過要用這份力量去拯救世界。
然而來來去去，他到底拯救了些什麼呢？
一道驚雷在天空閃過，照得街邊的屋角都是雪亮的，就像是一個巨人猛地揭開了夜晚灰色的帷幔，隨即豆大的雨滴從天上落下，隨風灑落在灰黑色的馬路上，兩邊樓房的窗台上，還有琛辰的臉龐上。
“挨千刀的，下大雨啦，趕緊起床給老娘收衣服去！”一聲叫罵從二樓的窗戶裡傳出，透過籠罩著大地的雨簾傳入琛辰耳朵時隻剩下了隱隱約約的聲音。
琛辰抬頭看著那戶人家笑了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卻在將要收回目光的那一刻看到了天邊那顆原本明亮的星星，在大雨和烏雲裡忽亮忽滅。
他歎了一口氣，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一棟小平房的陽台下避雨。想著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下來，也就乾脆靠著牆坐在地麵上，仰頭呆看著這夜裡漫天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