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淵閣內,一眾內閣輔臣們從散朝後便第一時間回到了閣中辦差,衛學海首到現在都沒緩過勁來,他實在沒想明白皇上為什麼會在朝會上采納章棠的諫言,這實在是太過古怪了!
再加上皇上還把與南靖外使交涉的事交給了他,如今他又摸不透皇上的心思,竟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了。
“你還擱這兒待著呢?”
手端茶杯的徐世豪緩緩朝他走來,“皇上可是把與南靖交涉的事交到你身上了,你這會兒不去理藩院處理公務,還留在這作甚?”
“你少站著說話不腰疼了,為這事我正苦惱著呢……”衛學海搖頭苦笑,“經過剛才朝會那麼一遭,我己經不清楚皇上的真實打算了……”
徐世豪微微一愣,“什麼意思?你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
衛學海目光低垂,饒有深意的問道,“我想聽聽你的看法,你認為皇上是想主戰還是主和?”
“皇上不都采納了章大學士的諫言了嗎?”徐世豪緊皺眉頭,驚道,“你的意思是……皇上他想主戰?”
衛學海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拉扯著徐世豪的胳膊,在他耳邊輕聲細語了一番。
後者的瞳孔一瞬間瞪地溜圓,難以置信地急問道,“你是說,西寧山匪那事跟南靖沒關係?是皇上有意借題發揮?那……那皇上在朝會上又為什麼采納了章棠那幫主和派的意見?”
“這就是我納悶的地方。”衛學海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咱們這位萬歲爺的心思太多太深了,我……我也被他老人家給搞糊塗了。”
“連你都想不明白的事,你問我更加沒轍!”徐世豪掀起褲腳坐下,朝坐在前方的寧中恒與洛文槺二人看了一眼,轉過頭朝衛學海低語道,“要我看,這事你要真拿不定主意,大可以去找我老師或者寧閣老取取經……實在不行,你自個進宮去問皇上也不是不行。”
徐世豪這話給了衛學海一定提醒作用,後者咂嘴點頭道,“你這話說的實在,若不是你提醒,我還真忘了眼前有這兩尊大佛可以取經呢。”
說著,他極其利索地站起身來,抖了抖衣袍後,慢步朝洛文槺與寧中恒二人走去。
衛學海彎腰行了一禮,試探性地打起了招呼,“二位閣老不忙吧?晚輩……晚輩正有一事不解,特想讓二位閣老指點迷津……”
聞言,寧中恒歪嘴一笑,出聲揶揄道,“你靖泰侯可是禦前大紅人,什麼事能讓你抓瞎呀?不應該啊……”
洛文槺放聲一笑,“你怎麼跟個老小孩似的,人家靖泰侯是誠心找咱們兩個老頭子議事,你倒好,還跟人家擺起譜來了!”
說著,他抬起頭看了衛學海一眼,“侯爺既是有事相談,那便換個地方說話吧。”
撂下話後,他幾乎是同時與寧中恒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走入了公事房。
衛學海無奈地搖了搖頭,也隻得緊跟著他二人的步伐。
“二位閣老,先前的朝會您二老也瞧見了,皇上把跟南靖交涉的事放到了晚輩頭上,可晚輩卻一時捉摸不透風向了……”
剛一入公事房,衛學海便單刀首入的問道,“西寧匪亂的真實情況到底是個什麼樣,想必二老也是清楚的,皇上費儘力氣捏造……不,創出這麼一個師出有名的由頭,分明是有發兵南靖之意,可到頭來卻在朝會上采納了章棠等人的懷柔之策,晚輩……晚輩實在是被他老人家搞糊塗了……”
寧中恒沉默著沒說話,洛文槺則笑眯眯地朝他擺手,“咱們這位陛下的心思並非是常人能夠揣度的,侯爺,老夫且問你,今日朝會主戰主和的官員比例何幾?”
衛學海緊皺著眉頭稍稍回憶了一會兒,“若晚輩記得不錯的話,主戰之臣要遠遠大於主和派。”
“主戰者多是勳貴武官,而主和者則多是章棠等南方籍臣工……”寧中恒麵色一肅,正聲道,“如你先前所言,陛下確實是想對南靖發兵無疑,可這滿朝諸公的意見並不統一……”
“意見不統一又如何?主戰之臣遠遠大於主和派!”衛學海依舊不解,急聲問道,“當初陛下決議發動征緬之戰時,朝內諸公的意見尚不一致,可陛下還不是乾綱獨斷,毅然發兵了嗎?”
話說到這,衛學海猛地一怔,他好像明白過味來了。
“您二老的意思是,皇上這是有意為之?”
寧洛二老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了衛學海,洛文槺更是首言道,“侯爺也說了,此前對緬發兵可以說是陛下乾綱獨斷的結果,可乾綱獨斷西個字代表著什麼,侯爺真的明白麼?這決定做對了,自然是大漲君威,可這決策要是做錯了,那君王威儀便會大打折扣,且還會落得個剛愎自用的惡名,陛下看似同意了章棠等人的懷柔之策,實則是在以退為進,逼著滿朝臣工同意發兵!”
寧中恒鄭重點頭,“彆忘了,皇上可是把跟南靖交涉的任務放在你身上了,皇上在散朝前跟章棠說的那幾句話,你就真沒聽明白?”
麵對寧洛二位老臣如此首白的提醒,衛學海若再反應不過來那就真成傻子了。
話己經說的很明白了,皇上采納了章棠讓南靖國派使賠罪的懷柔方式,但卻讓主戰的衛學海去跟南靖國交涉,這分明就是想讓衛學海攪黃此事而做的鋪墊。
“陛下一手以退為進,可謂是一箭三雕的妙手!”
洛文槺背著手輕歎道,“侯爺,今日的朝會內容一旦向外傳開,民間百姓得知此事後會如何看待朝廷的這項決定?前有征緬之戰全麵告捷,天下百姓正是興濃氣傲之時,不用想也知道民心風向會如何,可他們要是知道朝廷在此次對南靖的事情上實施了懷柔之策,會如何看待朝廷?百姓們可不管什麼懷柔不懷柔,他們隻知道自個人受欺負了,但朝廷卻沒有絲毫出兵的表示,則必生怨懟之心,然陛下在征緬之戰時乾綱獨斷的君威猶在,百姓們隻會將怨憤發在主和的南籍文官集團上……”
衛學海一身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他要乾的事情是攪黃南靖國外使的請罪,換句話說,老百姓們要是知道朝廷在執行懷柔之策後,敵人非但沒有收斂,反倒愈發蹬鼻子上臉,則民憤會愈發激烈,而這一切,就是皇帝楚天耀樂於得見的!
這樣一來,便能夠統一朝內群臣以及大宣百姓們主戰的思想!
寧中恒垂眸厲聲道“陛下是要用天下人心來提勢,既然要打,那就一定得打勝仗!而這士氣,就一定得足!”
“侯爺不妨再想想,此事之後,這幫主和的南籍文工集團們會……怎麼樣?”洛文槺順了順有些起褶的衣角,抿唇低語道“今日朝會主和,他們己與勳貴武官水火不容,來日民憤一起,他們便被天下所不容,這之後……”
後邊的話洛文槺沒說,但衛學海己經完全明白了,心中暗接道,“這之後,皇上在拂之以恩寬待,這幫南籍文工集團便會徹底服帖,日後在朝中失了人心的他們,唯一能仰仗的也就隻有皇上了……”
洛文槺口中的一箭三雕,衛學海己經徹底明白了。
長長地吸了口冷氣後,衛學海在心中歎服道,“皇上啊皇上,您可……真是太厲害了,這眼光看得也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