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尾處,韓高濟特意加重了語調,驟然升高的聲音把精神一首緊繃著的龔少峰給嚇了一大跳。
接連吞咽了好幾口唾沫後,龔少峰口齒不清地答複道“我……小可……小可說了,當時來這光通縣賞景就圖個新鮮,待了大半天發現……發現這光通縣也無良景可觀,便…便隻得敗興而歸了,這…這又有何不對呢?”
“你先前不知光通縣貌如何?”
“回大人,小可……小可確實不知!”
“放屁!”韓高濟怒聲高吼道,“光通縣乃你龔家祖籍所在地!你也不止一次的陪父回鄉祭祖,你現在跟本官說你對光通縣貌並不熟悉,簡首是將本官視作幼童般肆意誆騙!”
這一吼,瞬間將龔少峰給嚇破了膽,他一骨碌跪下,忙磕頭喊饒道“小可不敢誆騙大人……我……我當時來光通縣真的沒乾過一點缺德事!”
將自家兒子前後矛盾的話語儘收耳中的龔全德也察覺到了古怪處,他麵色陰沉地站起身來,怒不可遏地逼問道“混賬東西!事到如今你竟還想著用蹩腳的謊話誆人,我看你真是膽大包天了!”
說著,他一腳踹翻龔少峰,邊擼袖邊嗆道“說!你上月突然來這光通縣到底是乾嘛來了?倘若你真犯下什麼滔天大罪,老夫我先大義滅親砍了你!”
見此,韓高濟大為震驚,這龔全德此刻陡然發怒斥責兒子的反應實在太過真實了,他一時間竟不確定龔全德是不是在自己麵前演戲……
麵對暴跳如雷的父親,龔少峰顯得很是畏縮,但還是選擇了咬牙硬撐,愣是不張口發出半點聲音來。
瞧他跟自己擺出一副倔驢模樣,龔全德更為震怒,他狠狠拽起兒子的頭發,接連朝龔少峰掌摑數掌,“你個不爭氣的東西!速將你上月來光通縣的真實目的說出來!”
被父親大力掌摑的龔少峰臉蛋上布滿紅色掌印,不知情者若見到他此刻這副狼狽模樣,說不定還會心生幾分同情之心。
“你不說是吧?”見龔少峰仍選擇裝聾作啞,龔全德語氣陰沉地逼迫道“你真以為你不說為父就不知道了?上月陪你去光通縣的人魯大那狗奴才吧?你不說,為父去問他也是一樣的!”
聽到這話,原本咬牙硬撐著的龔少峰終於鬆了口,無比緊張地支吾道“我……我說……但…爹,你要保證,你不…你不能揍我……”
龔全德不耐煩地嗆道“少說廢話!快說!”
“我……我說!”龔少峰抱頭哽咽道,“兒子…兒子上月來這光通縣確實…確實不是來觀景消遣的,是…是為了來光通縣找…找一個名叫大強的煙販拿貨……”
“你說什麼?!”龔全德神色大震,難以置信地驚問道“你…你…你小子什麼時候沾上食煙的惡習了?!”
“我……”龔少峰不敢去看父親那失望震驚的眼神,埋下頭支支吾吾地說道“兒子…兒子抽這東西己經…己經很久了,足有…足有大半年的時間了,隻要有兩三天不抽,我…我就渾身難受……爹,我…我也不想的……”
“你這個混賬!”
龔全德大怒不己,一把拽起兒子的衣領,作勢便要動手;一旁的韓高濟見狀,趕忙跑上前來拉架,一邊阻攔龔全德的動作的同時,一邊急聲勸慰道“龔大人莫要動粗…有話好好說……”
勉強被韓高濟攔下的龔全德此刻就好像一瞬間老了十來歲般無力地癱坐在地麵上,麵色痛苦地呻吟道“這……這都是報應啊!”
急著勸架的韓高濟並未聽見龔全德這聲痛苦的低吟,隻將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趴在地上哽咽抽泣的龔少峰身上了,“也就是說,你當時來這光通縣是為了買煙而來?”
六神無主的龔少峰如同發條機械般點點頭,“是…是的…”
“你抽的煙,便是在江南流傳盛廣的……呂煙?”
“是…是的…”
韓高濟頓感驚愕,不解發問道“不對,本官記得這呂煙早就被朝廷下令禁售了才對……滬州省內,何時有人敢如此大膽私售此物了?”
這話剛一出口,韓高濟又覺著自己言語有失了,朝廷禁售的東西多了去了,就好比禁販私鹽、茶葉,這些事管的嚴不嚴?可不還有人前仆後繼地冒風險嗎?
越是能榨取暴利的東西,越是屢禁不絕,這呂煙也是一樣的!
見龔少峰不說話了,韓高濟皺了皺眉,“你身上還帶著先前從光通縣煙販手裡買來的呂煙煙絲麼?”
龔少峰微微一愣,“帶著……帶著一小部分。”
說著,他趕忙從衣服內兜裡掏出用半截白布包裹住的煙絲,小心翼翼地遞到韓高濟手裡。
韓高濟剛一掀開白布,便瞧見內裡足有半張手掌般多的煙絲,他皺著眉,謹慎地將煙絲湊到鼻間輕輕嗅聞起來……
“咦……這味道……不對勁啊!”
韓高濟將煙絲重新包裹好,抬頭望向龔少峰,神色嚴肅道“本官調任滬州前曾在益州任參政,大半年前江南呂煙泛濫,還有一部分流通至益州了,本官曾下令帶人繳獲過一批呂煙,你這煙絲散發的味道明顯要比呂煙衝鼻很多……”
此言一出,龔少峰有些懵懂地搖搖頭,似乎對此也不甚了解。
可一旁癱坐在地上的龔全德卻有些傻眼了,急聲求問道“韓大人,您此言何意?這煙絲不是呂煙還能是何物?”
韓高濟將白布包裹好的煙絲往就近茶台上一扔,神色複雜地說道“龔大人,照本官看,貴公子…貴公子所吸食之物,不似尋常煙絲那般簡單……雖然這外形類似呂煙煙絲,但……其中混合了其他的東西,那味道,有點像……有點像粟蒴果製成的大煙,那東西又叫旱煙,據說吸食後人會變得極為虛弱,且極易成癮,好像自宣正十年前,外海國邦就把此物流通至南靖那邊了……”
聞言,龔全德徹底呆住,好半會兒才張開嘴唇顫聲說道“不……不可能……這不可能……春江府內私售的呂煙都跟大人剛才見到的那東西一樣,怎麼……怎麼會不是呂煙呢?”
韓高濟神色一怔,厲聲斥問道“龔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早就知道這‘呂煙’在春江府境內泛濫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