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堂。
高坐於前堂主位的曾啟瑞與左側位正坐的邱旭點頭示意後,二人的眼神不約而同地轉向站於堂中央的方玉琦身上。
方玉琦身著儒衫,麵色有些憔悴,深凹的眼眶邊有一層格外明顯的黑眼圈。
顯然,被火急火燎‘護送’回京受審的他,這一路上很是疲憊。
舉目望向上位的曾啟瑞與邱旭,方玉琦強撐精神作了一揖“卑職方玉琦,見過曾大人與邱大人……”
曾啟瑞與邱旭二人同時朝他點頭,後者用眼神請示過曾啟瑞後,站起身來走到方玉琦身前,正色詢問道
“江南三司衙門上報稱近期在江南省府境內發生的城北命案、餘有才遭綁架滅口、襲擊董春這一係列事件背後的幕後主謀為你方玉琦,為此,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方玉琦毅然搖頭“這樁樁件件惡事都與我方玉琦毫無乾係,望二位大人能夠明察秋毫,還晚輩一個清白。”
頓了頓,他又苦笑著自辯道“皇上既讓二位大人負責審問卑職,想來,對江南近期發生的事也有了充足了解。無論是城北命案,還是綁架餘有才,再而派賊襲擊董參政的事,都是吳吉通與李三有所為……同卑職根本沒有半點關係……”
曾啟瑞與邱旭兩人仔細看過江南官府上報的卷宗,對於這一係列事件的過程細節還算了解,他兩人也清楚方玉琦說的不全是假話。
誠如方玉琦所說,根據現有證據與線索來看,吳吉通與李三有這兩人絕對跟案子息息相關,不是從犯就是主犯。
但,若僅憑這一點就洗清他方玉琦的清白也不現實。畢竟,現在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表明他方玉琦沒摻和這裡邊的事,況且,吳吉通與李三有都已經死地不能再死了,誰也不能從兩死人口中求證方玉琦所說之言的真偽……
“你說案子跟吳吉通還有李三有脫不開關係,我信,但要說你完全沒參與他倆人所乾的事……本官是不相信的!”
邱旭目如火炬般緊盯著方玉琦那虛弱的麵容,犀利的眼神似要將他整個人看穿。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清白的,但根據江南上報的卷宗可知,你本人與吳吉通、李三有二人的關係甚是親近,甚至於吳吉通死後,還在其家中搜到了他曾向你行賄的實證,這,你又當如何解釋?”
麵對邱旭的詰問,方玉琦顯得很是無奈,“回邱大人的話,卑職與吳吉通李三有兄弟倆的關係並不算親近,頂多稱得上熟悉。”
“至於邱大人方才說,官府在吳吉通家中搜尋到向我行賄的實證,這一點,我方某人承認!”
“自方某出任江南布政司左參一職,結識吳吉通後,確實收受過他數額不菲的孝敬,但要說我方某人與他有多親近,那純粹是子虛烏有的謠言!”
事關己身,他自辯的聲音愈發洪亮,神情也漸為激動起來。
聽到他直接承認自己受賄的事實,高坐上位的曾啟瑞有些失望地搖搖頭“那也就是說,你方玉琦是承認自己曾受過吳吉通賄賂的事實了?”
“是,私受下官賄賂確是方某人德行不佳,為人不檢的地方。”
咬了咬牙,方玉琦直接認下自己收受下官賄賂的事實。
與其莫名其妙地背上一個殺人滅口的黑鍋,他方玉琦寧願承認自己受賄的罪名。兩害相權取其輕,這點再粗淺不過的道理,他方玉琦還是清楚的。
“嗬!”邱旭冷笑一聲,斥道“你既然都承認自己曾受過吳吉通的賄賂,但又不承認自己與吳吉通關係親近的事實……這話,不是自相矛盾嗎?”
“這並不矛盾。”方玉琦神色愈發淡定,不疾不徐地說道“方某是收過他吳吉通五六萬白銀的孝敬不假,但我與他之間的關係遠談不上親近的程度,除逢佳節吉日外,方某人鮮少與他吳吉通有過接觸,這一點大人想要查證並不困難。”
“除此外,我方某人與他吳吉通滿打滿算才認識不到半年的時間,縱使有心想與他親近,那也得有足夠的時間相互了解不是?”
邱旭眉頭一皺,駁斥道“據江南布政司下級官員供述,你方玉琦在半月前曾有意舉薦吳吉通出任揚海知府一職,這不恰恰說明你與吳吉通之間關係匪淺嗎?這一點,你又當如何解釋?”
“方某有意舉薦吳吉通出任揚海知府一職的事是真的,這其中雖有方某人的些許私心,但大多是出自公心再三考慮的結果。吳吉通此人的品性與德行或許不入二位大人的眼,但他執政治事的本領確實有目共睹的。”
“可笑至極。”邱旭被他這解釋給氣笑了“照你這麼說,你舉薦他吳吉通還是滿心為公,利民利政之舉嘍?將私受賄賂,買官鬻爵之舉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我看你方玉琦也不是什麼好人!真是枉讀聖賢書!”
邱旭這一通尖銳的言語炮轟讓方玉琦很是難堪,他麵露愧色道“邱大人教訓的是,方某人為人不檢,德行有虧,確實有違聖賢之道,枉讀聖賢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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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他咬牙抬頭“隻是,我方某人就算再不堪,那也是有最起碼的良知與底線的!萬不會,也不敢犯下害人性命的滔天巨罪……”
邱旭麵色發寒,冷笑道“種種線索都指明了你的嫌疑,你空口白牙地說自個無辜,誰會信?”
“大人說線索都指明我方玉琦有犯案嫌疑,未能有確鑿表明我方某人無辜的實證,那方某也想反過來問大人一句,可有確鑿的實證能證明我方某人是這案子的主謀?”
“餘有才的屍體,可是在你宅邸的後院大門被發現的!”邱旭厲聲喝問“除此外,當日逃離現場的李三有偶遇到江南按察副使朱承望時,在瀕死之際曾親口指認你方玉琦為幕後主謀,這難道不算證明你為真凶的確鑿證據嗎?”
這話,要換作好幾日前問他,方玉琦還真會有些惶恐難辨。
但經過接連數日的冷靜沉思後,方玉琦對於邱旭的質問似有了充足準備,不卑不亢地抬頭反駁“當日在現場發現的可不止有餘有才的屍體,還有我方某人宅中仆從的屍首!這一點,隻能證明他李三有當夜帶人來方某宅邸時,與府中下人發生過激烈衝突。可大人又如何肯定,他李三有逃離現場後遇到朱大人時,對我方某人所有的指認都是事實呢?”
邱旭還沒說話,曾啟瑞便搶先一步回應“李三有在瀕死之際還會誣陷於你?這解釋未免太牽強了!”
“可李三有也沒能拿出確鑿證據證實他對方某的指認是事實,不是嗎?”方玉琦深吸口氣,又說道“另外,他李三有口口聲聲說我約他到自家宅中,是為滅他的口,那我請問二位大人,倘方某真一開始就打算滅他李三有的口,行事豈會如此粗劣?為何在事前不多備些人殺他,且還讓他李三有成功脫逃?”
聽完方玉琦這一番話後,曾啟瑞與邱旭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確實,他方玉琦說的話有一定道理。
倘他一開始就打算滅李三有的口,一定會做好充足的準備,就方玉琦與李三有之間的身份差距,前者要真鐵了心的想殺後者,後者能抵抗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