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進喜麵色一鬆,說道“大人,是這樣的……”
“行了,你這小子說話總喜歡掉書袋,還是我來說吧。”身為兄長的柴進壽當即便打斷了他,搶話道“那外蠻夫婦是在兩日前碰上我兄弟二人的,那男的自稱維遲特,女的叫費南費多,一說起這名字小民就甚是來氣,不愧是未開化的蠻民賤畜,起得都是個什麼狗屁不通的鳥名……”
柴進壽這沒來由地爆出幾句粗口讓趙嘉軒很是措手不及,他有些無奈地拍拍額頭,催促道“彆說無關緊要的廢話,挑重點說。”
柴進壽點了點頭,也不知他聽沒聽進去趙嘉軒的提醒,總之,他又接著此前的話茬繼續說了起來。
“這維遲特和費南費多說他二人是佛郎機南國人,他兩人從自家國中出遊,去往天竺時被當地人虐待拘禁,之後從天竺逃難至我大宣邊境,偶遇到我大宣邊境駐軍得以搭救,還從我大宣邊境軍營的將軍手裡討得了路牒與些許盤纏才跌跌撞撞來到宣京的。當時小民還覺著這兩人是說假話誆我的,可他兩人隨後便拿出了路牒證明,大人也知道小民是個見識有限的小老百姓,哪知道路牒這玩意兒是真是假?可我不認得不要緊,我這讀過書,長我些見識的弟弟卻識得他二人手中路牒的真偽。”
談到弟弟時,柴進壽臉上露出了格外樸素的自豪神情來。
一旁的柴進喜連忙找補道“大人,那夫婦二人手中的路牒是真的,這點學生可以肯定。”
趙嘉軒神色平靜地說道“這個本官知道,你兄弟倆當街殺害他二人後,本官第一時間查證了這對夫妻的身份,他們確是從天竺逃難至我宣境的佛郎機人無疑。”
“既然大人都這麼說了,就說明這對黃眼狗在身份上沒有跟我兄弟倆扯謊。”柴進壽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我兄弟倆驗明他夫妻二人手中的路牒為真後,起初便隻想著可憐他夫妻倆,留他兩人吃頓飯便是,豈料,那外蠻女子忽向我兄弟二人哭訴他夫婦倆在天竺遭遇的不幸經曆來,據那婦人說,他夫妻倆剛抵達天竺後不久,就被當地的暴徒蠻民們給囚禁了,天竺那些個未開化的野人隻要見著個女的就易發春,碰上個類人的白蠻婦人自然是饑渴難耐,據那婦人說……那些個囚禁他夫婦的七個天竺暴徒蠻民們輪番上陣辱了她的清白……而她的男人,當時也無力救她……我兄弟二人聽她說出如此可憐的遭遇,秉著好意相助之心,將家中閒居免費置於他二人暫居……而他夫妻倆當時也滿心感激我兄弟二人的恩情……”
話說到此,柴進壽忽然頓住,臉上表情變得憤恨起來。
在場聆聽著他講述事件經過的人們,也不由得在腦中泛起了問號,這事聽到現在為止,柴家兄弟與那對外蠻夫婦都沒有交惡的跡象,甚至於,雙方之間的關係還比較和善,可……可這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呢?竟會讓柴家兄弟對這外蠻夫婦的態度產生那般巨大的轉變,以至於最後竟乾出了當街殺人的瘋狂舉動……
好在,柴進壽並未故作懸念停頓太久,他深吸了口氣後,又繼續開口“起初,我兄弟倆還以為發了善心收留這對外蠻夫婦,還能促成一樁民間美談,沒成想,最後卻給我兄弟二人留下農夫與蛇般的陰影。”
“這對夫婦在留宿小民家中的當日,就曾抱怨過小民家宅過於醃臢狹小的閒話,當時我兄弟倆念著她二人是不思禮數的外蠻野民,倒也沒有跟他倆人多作計較。”
“但我和家弟還是低估了這對夫婦的惡性,就在他二人居於小民家中的第一夜時,他二人就曾在房中多次言談起關於我大宣的惡言來。僅是抱怨我天朝物價過高一事,他二人就發表了長達半個時辰的不遜之言,且說話聲愈演愈大,用得還是咱大宣的漢話,這不擺明了給身為大宣子民的我與家弟上眼藥嗎?!”
“當時小民聽著他二人不斷對我大宣口誅筆伐,脾氣向來火爆的小民,又豈能無動於衷?於是便想著去警告他夫婦兩說話客氣些,但我剛出寢屋,就被先一步出房的家弟給攔住了,他是讀書人,任性耐性也比小民這個粗漢強得多,於是他勸誡我不要跟這兩個白皮蠻子多做計較……”
“當時小民經家弟這麼一勸,也就忍住了要警告他倆的心思,再度回房睡了。”
“但小民沒想到的是,這夫婦二人在後半夜非但沒有半點收斂,反倒還愈演愈烈了,之前隻是就我天朝物價這些話題發表些不遜之言,總體而言還算是無關痛癢……但很快,他兩人便開始就我大宣的官民抒發狂言了……當然,這倆人還不算太蠢,知道人在屋簷下,說些過分折辱主家的話來終究是會給自個引來不便的,所以,他倆人在後半夜說的那些個不堪入目的狂言,都是用的他們當地的佛郎機語。”
“隻是,他們萬沒想到的是,家弟恰恰懂些佛郎機語。”
聞言,趙嘉軒有些驚訝地看了眼一旁的柴進喜“你會佛郎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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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進喜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大長串怪聲怪調的話後,點頭道“回大人,學生是會些佛郎機語,方才……我說的就是佛郎機語。”
公堂左側位,負責記錄的文吏抬頭向趙嘉軒稟報道“大人,他說的確實是佛郎機語,下官雖不會講這佛郎機語,但去年曾在理藩院任過記卷官,曾見過理藩院的上官們接待過來自佛郎機的外使,他方才說話的那個調調,與那佛郎機外使一般無二……”
“倘我記憶沒混淆的話,你方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裡邊有‘尊貴的大人’之意吧?”
柴進喜朝那文吏望去,恭聲道“這位大人說得不錯,方才學生那句話的意思翻譯成漢話就是‘令人尊敬,富有學識的大人’。”
趙嘉軒聽得老臉一紅,忍不住擺手道“好了,這些個閒事不重要,柴進壽,你接著往下說,這外蠻夫婦都說了些什麼?”
柴進壽額上青筋暴起,緊咬牙關,給人一種隨時要發怒狂飆的心悸之感來。
熟知自家兄長脾性的柴進喜自然知道他的尿性,明白自個兄長這是怒氣上湧,準備爆粗了,所以他很是及時地搶話道“接下來發生了何事,還是由學生來講吧。”
說這話時,他還用使勁給趙嘉軒打眼色,後者瞧了瞧柴進壽那陰沉的不像話的臉色,當即也明白了柴進喜的用意,於是點頭示意“好,接下來就由你來說吧。”
柴進喜朝他投以感激地眼神,遂又說道“這外蠻夫婦入住學生家中的後半夜,突然以佛郎機語大聲討論起來,由於家兄不懂佛郎機語,所以當時並未有反應……但學生,可是懂得他們的外蠻賤語的……”
趙嘉軒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挑重點講,他們夫婦到底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