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琬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仿佛背負著千斤重擔,“我知道這隻是妄想。”
他隻是想守護自己的家鄉。
以河東世家的能量,無法挑戰默認的政治規則,更無法撬動幽州大營。
柳琬目光轉向北方,“希望王爺和國公武運亨通,凱旋而歸。”
河東富庶繁華,從未像今日這般,感受到突厥的威脅逼近。
若吳越和白雋在前線敗北,迎接河東的就將是一場滅頂之災。不是洛陽兵肆掠,就是突厥鐵騎直抵黃河,將這片土地踐踏得滿目瘡痍。
這一刻,杜喬和柳琬站在同一陣線,“他們會的。”
這一戰,他們壓上了自己的所有。
柳琬先行回城,杜喬去找李弘業彙合。
李弘業看出兩人私下有話要說,並不問具體內容。
孰料杜喬主動開口,“弘業,你猜柳十一郎心憂何事?”
李弘業向北望一眼,“北征。”
杜喬“並不儘然,他真正擔心的,是北征失利後突厥南下,朝廷征調洛陽兵過境河東入山西支援。”
近些年的數場大戰,李君璞都曾經掰碎同李弘業提過。不談兵法,隻說來龍去脈。
李弘業“擔心重演三州民亂舊事?”
杜喬沒想到李弘業能想到這一層,“河東不曾曆民亂,卻也被禍害得不輕。”
李弘業記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洛陽度過。但李君玘戰死後,洛陽各方的表現,簡直讓人傷透了心。
若非要拉個洛陽好感度評分,李弘業一定比柳琬更低。因為柳琬看的是大勢,李弘業卻有切膚之痛。
杜喬感慨道“若是換一名精明強乾的統帥領兵,方可約束一二。”
李弘業鄭重道“杜先生,不是這樣的。”
在乎的領域,他有“辯論”的興趣。
杜喬笑道“那你說說看,是怎樣的?”
李弘業用童稚的聲音,說出冷冰冰的現實,“吃過人的野獸不能留,因為它將來還會吃人。”
三州民亂鬨大後,所有人包括洛陽,都將責任推到楊守禮身上。是他一人肆意妄為,方才造成如今局麵。
事實當真如此嗎?
楊守禮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他或許作惡,但並非所有的惡都是他作的。
洛陽兵馬從上到下,都參與了這場惡行或者說“狂歡”。
如果搶劫手無寸鐵的百姓,以他們的人頭充作軍功。比九死一生征戰,榮華富貴、升官加爵來得更容易,那不如將屠刀對準更弱者。
杜喬恍然驚覺,李弘業是將洛陽兵馬比作吃過人的野獸。
所以段曉棠才會在文城公開殺俘。
李弘業一字一頓道“統帥心誌堅定,也隻能約束一二。”剩下的幾分全看天意和良心。
杜喬問道“弘業覺得可有挽救之法?”
李弘業臉上出現一抹不同於他年紀的深沉,“統帥隻能管一時,若想洛陽兵馬重新恢複戰力,非得經過長久的錘煉,就像如今的南衙四衛和並州大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