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路被驚到了,連忙低頭道“小人不敢評判殿下……”
周雲克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無趣,淡聲道“下去罷。”
他平日裡跟身邊這些隨從便不算特彆親近,便是常年跟在他身邊的風揚和風起,也是公事公辦的多。
敢在他麵前放肆的也就容若和向北,他坐上了太子這個位置後,身邊人對著他的態度就更畢恭畢敬了。
明路會是這態度,再正常不過了。
所以,那女子到底是怎麼看出來,做他的親人會很幸運?
世間的人間煙火,可以屬於任何一個人,卻獨獨不屬於他。
明路身子僵了僵,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麼也沒說,應了一聲後,便小心翼翼地離開了。
周雲克又看了一會兒卷宗,便覺得沒什麼勁頭了,早早地上了床休息。
今晚他難得地做了夢,夢裡,他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搖曳的燭火下,同樣孤寂的房間裡,披頭散發狀似瘋癲的女人手裡緊緊抓著一條染血的鞭子,臉色猙獰地低吼道“你跟我一樣,你跟我一樣可憐!你永遠不可能擁有一段美滿的感情,你不會被任何人愛上,你會被所有人唾棄、嫌惡!
誰讓你……誰讓你是我的孩子呢,哈哈哈哈哈!”
小小的、滿身傷痕的孩子哆哆嗦嗦地縮在角落裡,一臉痛苦不解地看著麵前的女人。
他不明白,他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母親要打他?明明他看到,大兄的母親對他很好,他三弟的母親,也從來對三弟溫言細語的,連三弟臉上被蚊子叮了一個包,都要緊張半天。
為什麼……為什麼隻有他母親要打他呢?
是不是因為他做得沒有大兄和三弟他們好?是不是因為……母親不喜歡他?
女人說著說著,不經意間對上了孩子慌張恐懼的眼神,臉上的神情倏然一僵,似乎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說出來的話是多麼刺人,手一抖,鞭子就這樣掉在了地上,如夢初醒般、慌慌張張地朝麵前的孩子伸出了手,帶著哭腔道“雲克,我的雲克啊,我可是傷到你了?阿娘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阿娘,我的雲克啊……”
她的手上,甚至還沾染著方才鞭打他時遺留的血跡。
小小的孩子看著那雙雪白上點綴著點點鮮紅的手,恐懼得不停後退,後退……
不要,你彆過來。
你太臟,太臟了……
周雲克醒來的時候,天邊剛剛翻起魚肚白,他盯著上頭的床幃,難得地晃了晃神,花了點時間才想起今夕是何夕。
他不禁坐了起來,雙手撐著床榻,無奈地笑了笑。
他已是很多年沒有做過這個夢了,久得,他都以為自己已是忘了那時候發生的事情了。
卻原來,他不是忘了,隻是那些東西更深入地藏在了他的身體裡、血液裡、五臟六腑裡,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暴露出來。
他笑過後,抬起手看了看右手上的傷口,眼前看到的卻似乎是昨天那女子低頭幫他上藥時,頭頂上那小小的發旋,鳳眸幽黑。
事情有點難辦啊。
原本,他想的是非要成親也不是不可,他對自己的婚事沒什麼多餘的期望和向往,曾經他甚至完全沒想過那方麵的事情。
如今,也不過是他身處這個位置,不得不去做的一件事罷了。
他不需要找一個多麼喜愛的女子,也不需要那個女子對他有什麼多餘的感情,隻需要她能勝任好太子妃這個位置,不去拖他後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