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翊煋跪在傅寒辭身側,卻是麵無表情。
傅寒辭雙目猩紅,似乎要湧出血淚來。
顧翊煋在心裡冷笑。
傅寒辭當然是心痛的,心痛自己再次失去了左膀右臂。
淩天曾是他最信任的下屬,對他絕對的忠誠,為他辦成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是他的大業路上不可缺少的最得力的幫手。
在淩天沒有覬覦顧翊煋之前,他是真的把淩天當成了兄弟。
現在,淩天死了。
謝疏鶴連全屍都不給他留,直接一把火燒了淩天。
還有這兩千人,是二十萬人中最強悍勇猛無敵的一支精銳。
此次他們不僅沒有拿到開啟寶藏的鑰匙,還全都被誅殺殆儘,身首異處。
傅寒辭如何不惱、不怒,不恨?
這一次,他輸得太慘了。
傅寒辭跪癱在地上,抬手按住心口,“嘩嘩”吐出好幾口鮮血,身子往旁邊重重地一倒,昏厥了過去。
顧翊煋站在這片被屍體覆蓋的荒野,天地太大,她那麼渺小,恍惚中,有種身處在異世界的感覺。
過了很長時間,顧翊煋感覺自己有些不好了,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拖起雪中的傅寒辭,放到馬上,帶著傅寒辭回去了。
傅寒辭發起了高燒,身邊剩下的人隻有顧翊煋。
他緊握著顧翊煋的手,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顧翊煋湊近了聽,是真沒想到傅寒辭竟然會喊爹娘。
那一行透明的不易察覺的淚水從眼角滾落,隱沒於鬢發裡,“母親,為什麼不要我?我也是你的兒子,你為什麼隻要他,不要我?”
傅寒辭在做著一場夢,夢到小時候。
他在寶相寺裡出生,被養在山腳下的一個農戶家裡,有人教他琴棋書畫,也有高手帶他練武,還有人不斷地給他灌輸著一些東西,要他搶來這皇位。
後來,他被送進宮,為聖元帝在暗中執行殺人放火的任務。
他取得了聖元帝的信任,步步高升,成了東廠督主。
這期間,那個要讓他搶來皇位的男人、謝鈞雋死前,把聖女手裡留下的那二十萬人交給了他,要他造反坐上皇位。
這時,身負聖女留下的使命的杜婉兮找到了他。
杜婉兮的任務跟他的不一樣。
聖女要他和杜婉兮一起助謝疏鶴覆滅大周,複辟異域。
可謝鈞雋卻要他吞下那二十萬人,要他殺了謝疏鶴,讓他覆滅顧家皇室,他來當大周的皇帝。
聖女和謝鈞雋,從來不是比翼連枝心心相印的。
聖女愛謝鈞雋,位高權重的謝鈞雋也被聖女引誘背叛了他效忠的先帝,但他們這段不倫的愛情裡,摻雜了太多的權利和陰謀。
他們互相算計,互相利用。
聖女以為自己成功虜獲了謝鈞雋,所以她用自己的一條命保住了謝疏鶴,把謝疏鶴秘密送去了謝家,給謝鈞雋。
因為謝疏鶴那時隻是嬰兒,她隻能把自己手裡的二十萬人先交給了謝鈞雋,要謝鈞雋以後交給謝疏鶴,幫助謝疏鶴為她和整個西域複仇。
謝鈞雋卻不僅沒有把二十萬人給謝疏鶴,反而讓他握著,讓他假意和杜婉兮做效忠謝疏鶴的下屬,實則要他自己做大周的皇帝。
在這場聖女和先帝、謝鈞雋三人的愛恨情仇裡,謝疏鶴沒有受擺布。
而他,誰的都沒有聽,背叛了所有人,他選擇聽從自己的野心。
他曾經幫謝疏慧,也是聖元帝養在暗處的特務,更是跟著杜婉兮一起帶著那二十萬,要造反助謝疏鶴覆滅大周……這些人都以為他是他們的人。
其實不是。
最高端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身份出現,他不過是在利用所有人罷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應該坐上皇位,成為這天下之主的,根據楚蓁蓁做得那場夢,也確實是這樣的。
但從楚輕盈改嫁給謝疏鶴開始,局勢便一直朝著與他的計劃相反的方向發展。
顧翊煋聽著傅寒辭的囈語,無法拚湊出完整的真相來。
她剛給傅寒辭灌了一碗藥,宮裡的高牧就過來了。
聖元帝召見傅寒辭,要傅寒辭即刻進宮。
哪怕傅寒辭昏迷不醒,也要抬著傅寒辭去。
傅寒辭從昏迷中醒來,支撐著病體去禦書房見聖元帝。
“朕已經知道了,你那兩千精銳怎麼會被誅殺殆儘?”聖元帝沒讓傅寒辭起身,盛怒中一腳狠狠踹向傅寒辭,讓傅寒辭完全跪趴在地。
這幾個月朝堂後宮都是一片祥和平靜,淑妃平安誕下皇子。
謝昕月在養胎,肚子已經有些隆起了。
聖元帝讓其他幾個嬪妃也懷了孕。
他沒廢太子,也是把傻太子當成了靶子。
畢竟誰在這個位置上,誰就朝不保夕。
他若是現在立一個自己屬意的儲君,那麼無疑就像曾經的太子,這個儲君會處在風口浪尖。
他打算等他老了,或是在駕崩之前,再昭告天下儲君人選。
這事還早著呢。
他是能長命百歲的,在這幾十年裡多生一些皇子,培養著,慢慢選便是。
再者,楚家也沒什麼動靜……所以這幾個月聖元帝過得很舒心。
結果沒想到,就在皇城周邊的縣,有人在背後乾了一件私自養兵,出兵,戰鬥,形同謀逆造反的驚天動地的大事!
“臣借著謝三的夫人柳氏和帶著女兒的楚輕盈去外縣之際,安排了一場劫殺。”傅寒辭發著高熱下,頭暈目眩,渾身使不上一點力氣。
他無法站起來,就那麼跪趴著,貼著地麵的臉上屈辱又憤怒。
他不是真正的奴才,他也從未把自己當成奴才。
他從小就是要讓自己做皇帝的,不僅大周,西域西北這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過去他表麵的卑躬屈膝中,都維持著自己的尊貴優雅,唯獨這一刻,心裡的屈辱飆升到了頂峰。
傅寒辭的解釋反駁讓皇帝的怒意更盛了,第二腳踹向了傅寒辭的左肩,聽到了骨頭“咯吱”的聲響,斥罵,“你吃飽了撐的,這個時候招惹他們乾什麼?”
他和楚家現在都是按兵不動的狀態,保持著表麵上的君臣和睦。
除非楚家自動送上把柄給他,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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