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想必會竭儘全力扶持三皇子,楚家和謝家怕是結仇了,他們該如何站隊?
然而,一眾人還沒邁出大堂,便聽見院子裡傳來一聲低而壓抑的咳嗽,心中一震,紛紛抬頭看去。
偌大的院子裡下著雪,對方應該已經來了一會兒了,隻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一直沒聲響,直到咳嗽壓不住了。
楚輕盈也在那一瞬看了過去,正好對上謝疏鶴那雙異於大周其他人的碧色的眼。
他站在一株開得正豔的梅樹下,飛揚的雪花落在他烏黑的發和披風上,穿著一件藍色繡花紋的外袍。
那上麵的仙鶴栩栩如生,讓他看起來越發的出塵清冷,垂著的手腕瘦削有骨感,圈著沉香佛珠,高潔雅致如謫仙。
他的臉俊美而端凝,身形蕭蕭肅肅,岩岩若孤鬆,衣擺飄飄,沉靜自持。
隻是,那眸如沉碧,隻讓楚輕盈覺得勾魂攝魄。
首輔的病越來越嚴重,官員們今年沒見過謝疏鶴幾次,跟之前每次一樣,驚為天人。
尤其今晚首輔他頎長的身軀佇立於紅梅下,白雪做襯,更有仙人之姿,讓人呼吸微窒。
而沒見過他的女眷們,驚豔到移不開眼。
首輔的美在於外貌,絕色無雙,也在於氣質,區彆於少年郎的意氣風發,他從容,清凝又持重。
他往那兒一站,淵渟嶽立,不動不語,可周遭紅梅雪景和滿堂錦繡、如花美眷,都黯然失色。
直到官員們跪地行禮的聲音傳來,女眷們紛紛回神,連皇子們都彎下腰作揖。
被楚輕盈扯著頭皮的杜婉兮啜泣喊了一聲,“二爺……”
楚輕盈“砰”一下把杜婉兮丟開了,對著謝疏鶴屈膝行禮,低眉斂目,“謝閣老。”
在前世為數不多的碰上謝疏鶴的時候,她都是遠遠地行禮,不曾看謝疏鶴。
謝疏鶴會頷首,算是回應,並不說什麼,衣擺從她的眼角餘光裡掠過去,隻留下雪中紅梅一樣馥鬱又清冷,還混合著草藥的氣息,慢慢散去。
“嗯。”
這一聲不知道謝疏鶴是單獨應得楚輕盈,還是讓官員們都起來。
反正官員們都直身時,皆注意到他那沉碧一樣的眸,根本不看對他望眼欲穿的杜婉兮,而是落在楚輕盈被三皇子抓著的胳膊上,靜靜的,看不出波瀾,唯有克製壓抑。
官員們心思活躍,首輔支撐著病體下榻,艱難趕來,卻在風雪中靜默地駐足,沒在杜婉兮被打得時候出麵,顯然不是來救杜婉兮,降罪楚輕盈的。
那就是來息事寧人的?
“孽子逃婚,棄未婚妻於不顧,是為不忠,欺上瞞下企圖蒙混過關,視為不義,置謝府於不利之地,視為不孝,不忠、不義、不孝。”謝疏鶴終於移開目光,清雅俊美的臉蒼白著,說到一半便低咳。
身側的奴仆連忙遞手帕,他掩著嘴,放下手帕時眾人都看到手帕染血,有官員湊上前關懷。
謝疏鶴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無礙。
隻是再開口時,那聲音比剛剛更低啞,反而越發有種冷磁感,如冰雪消融時,泉水流淌過山澗玉石,直往人心口上去,“杜氏遮掩事實,維護孽子,欺辱楚四小姐,縱人行凶,所犯罪行不可饒恕,我會給楚四小姐一個滿意的結果,改日,我也會備上厚禮親自登楚家的門賠禮道歉,並向外人說明是我謝家之錯,謝家會擔下全部罪責,不會汙了楚四小姐的名節。”
他說這話時又因為咳嗽頓住了,最後薄唇輕啟,隔著飄落的雪,燈籠高掛,身側儘是紅綢。
謝疏鶴墨色長發飄逸,俊容有種朦朧的美感,碧眸再度凝視著楚輕盈,嗓音低沉,在壓製著語聲深處的哄,“夜冷雪寒,我這便讓人備馬車,護送楚四小姐回府……”
可好?
其實以他的身份權勢,今晚就算歪曲事實護著杜婉兮和養子,加上楚恂是息事寧人忍氣吞聲的處事作風,楚輕盈和楚家也隻能受了這份屈辱。
然而他卻給謝昭川安上了不忠不孝不義的罪名,光是不孝,就足以毀了一個人。
謝昭川這輩子算是完了。
杜婉兮驚了,高聲求情,提醒,“二爺你三思啊!川兒不僅是你的兒子,他還是皇上和貴……”
“拖走吧。”謝疏鶴打斷杜婉兮,吩咐護衛,碧眸壓下時越發透著清冷,明明還是那端方高雅的模樣,做出的處置卻讓在場的人噤若寒蟬。
官員們心裡難安,首輔這是怕跟楚家交惡,楚恂告到皇上麵前,不好收場?
不應該啊,就算楚恂占理,皇上也會偏寵謝家,對此事輕拿輕放。
杜氏也就算了,人人都當她這個首輔夫人是個笑話,不過是因為她是皇上特意抬的公主,賜給謝疏鶴的,才在謝府作威作福。
但謝昭川可是他的養子,又是親外甥,人丁單薄的謝府珍貴血脈,且是皇上和貴妃的兒子,他如此處置謝昭川,如杜婉兮所言,皇上和貴妃會坐視不管嗎?
現下,不管怎麼說,當朝首輔都這種態度了,換誰都不敢再拿喬。
偏偏楚輕盈並不作罷,穿著紅色嫁衣在雪中一步步走向謝疏鶴,眼前是他在她的屍體旁一夜白發,抱著她的牌位走向大火裡的畫麵,“你就是給我一個‘亂棍打死謝公子和杜氏’的結果,我也不滿意,首輔大人若是真心想補償……”
楚輕盈到了謝疏鶴麵前,紅色的嫁衣拖在雪地上很長,紅與白對比更是驚心動魄,明珠墜飾和鳳冠霞帔美輪美奐,那張豔麗的臉映入謝疏鶴的碧眸中。
她輕啟紅唇,灼熱的氣息撲向男人,“剛剛杜氏說起衝喜,謝公子不需要衝喜,需要衝喜的是首輔大人,你說,還有什麼比做當朝首輔的夫人,更好的補償?”
謝疏鶴因楚輕盈靠得太近,於那一刻身軀略微有些僵硬。
他瘦削卻高大,披風被吹得颯颯,從旁人的角度看像是在籠罩著楚輕盈。
紅梅傲雪,燈籠照的周遭都是一片暖紅綺麗,謝疏鶴清絕雅致的眉眼低垂著,在楚輕盈的一番話裡,愕然掀眸,對上楚輕盈攝人的目光,“什麼……”
“你要嫁給我?”風雪太盛,她太奪人心魂,男人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到連咳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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