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疏鶴這糟糕的身體,是不能飲酒的。
但這一刻他看著拓跋嶠,嘴角卻勾起了一抹笑意,倒滿了一碗酒端起來。
楚明玠和謝疏澤注意到了,立刻靠近。
在不遠處騎食鐵獸的楚桉也跑了過來,阻攔謝疏鶴,一半開口說話,一半心聲,“爹爹,你不能飲酒!”
【“你不要意氣用事接受他的挑戰,他就是在用激將法,我們不上他的當!”】
楚桉伸手去奪謝疏鶴的酒碗。
楚明玠摸著毒藥給拓跋嶠下毒。
謝疏澤拔了刀。
楚輕盈跳到一半停下來,幾步走過來,抬腿就踹翻了拓跋嶠的輪椅,“拓跋嶠,你想死是不是?”
拓跋嶠“……”
他是一點上位的機會都沒有是吧?
明明他和謝疏鶴的命都是一樣的,但憑什麼謝疏鶴要比他幸運?
謝疏鶴有寵他、絕對不跟其他男人有絲毫曖昧的妻子,一雙龍鳳胎兒女,還有大舅子楚明玠,弟弟謝疏澤,霍遠霆等那麼多人護著他。
而他,什麼都不求,隻是想做楚輕盈的寵物,楚輕盈都不要他!
拓跋嶠翻倒在地,眼眶通紅,他卻在笑。
楚輕盈不知道,可他知道,謝疏鶴病入膏肓,好像是身中劇毒吧,就連廖神醫和楚明玠都救不了謝疏鶴。
他估計謝疏鶴就這兩天的活頭了。
等謝疏鶴一死,他肯定就有機會了。
“盈兒,我沒事。”謝疏鶴剛剛已經喝過一大碗酒了,本來就沒什麼酒量,一下子喝這麼多,他對著楚輕盈已經有了醉意,伸手拉了楚輕盈在自己旁邊坐著。
楚明玠幾人見狀,就離開了,隻在遠處注意著謝疏鶴的狀況。
但其實也做不了什麼了。
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謝疏鶴用這最後的時間,給楚輕盈留遺言。
謝疏鶴靠到楚輕盈身上,下巴搭在楚輕盈的肩上,低垂的碧眸裡一片迷離,微微闔著,“盈兒,二姐夫那邊應該已經計劃好,就等著我們回去了。”
“到時候你們殺了傅寒辭,讓顧珩駕崩,你們擁護桉兒登基……”
之前謝疏鶴在楚輕盈麵前都是若無其事的,一直極力遮掩著自己真實的身體狀況。
然而此刻他快死了,想裝也裝不下去了。
楚輕盈感覺到後,麵色大變,扣住謝疏鶴的後頸把人拉出來,“桉兒還小,他怎麼做皇帝?”
“你得做這個皇帝,等以後再傳位給他。”
“謝疏鶴,你怎麼了?你是不是舊疾發作了?我叫大哥過來……”
楚輕盈撫著謝疏鶴蒼白的臉,驚慌失措,破了音喊楚明玠,“大哥!”
謝疏鶴反而很平靜,搖了搖頭,“盈兒,大夫判定的我活不過三十歲,如今我已經到了而立之年,我……我不能陪著你了……”
他沒有告訴楚輕盈自己服用丹藥一事,是想讓楚輕盈平靜地接受他的死亡。
剛剛拓跋嶠挑戰他,他在想,自己喝了酒會死的更快,楚輕盈必定不會放過拓跋嶠。
他借此除掉了拓跋嶠,也讓楚輕盈的悲痛和憤怒得到了宣泄。
楚輕盈很快就會從他身死的打擊中,緩過來。
隻是楚桉阻攔住了他。
“什麼?”楚輕盈僵硬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怔怔地看著謝疏鶴。
謝疏鶴感覺越來越冷,胸腔卻是滾燙火熱的,大概是酒精的緣故。
他湊過去,用額頭抵著楚輕盈的額頭,薄唇和楚輕盈的薄唇相貼,低喃著,自顧自地說“盈兒,我死後,你會不會喜歡上彆的男人?改嫁他人?”
“我很自私卑劣,想讓你這輩子都思念緬懷著我,為我守寡,但你不必如此。”
“畢竟我死了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不會難過,不會嫉妒得發瘋。”
“所以我不應該那麼自私,我死後,你應該更幸福美滿……”
楚明玠遲遲沒過來,楚輕盈意識到恐怕謝疏鶴早就不好了,他們都在配合著謝疏鶴騙她!
可為什麼會這樣呢?
自從她知道每種神藥都有強身健體的作用後,從壯陽藥到避孕丸,她每拿到一種,都會分給謝疏鶴一份吃。
雖然這不能治好謝疏鶴,但據軍師說能延長謝疏鶴的壽命。
從壯陽藥開始,纏綿病榻的謝疏鶴就一天天好了起來。
楚明玠那個時候都說謝疏鶴還能再活五年,軍師估計謝疏鶴在沒有對症的神藥的情況下,也能活到三十五歲的。
現在他不過才三十歲,怎麼就要死了呢?
這其中肯定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楚輕盈想去審問楚明玠幾人,醉酒後的謝疏鶴卻纏著她不放,呼吸滾燙,喘息粗重,“盈兒……”
謝疏鶴醉酒後有些神誌不清,嘴角溢出鮮血,都快要死了,身體上卻極度渴望楚輕盈。
他親吻著楚輕盈,在向楚輕盈求歡。
“軍師!”楚輕盈眼中的淚湧出來,抱住謝疏鶴,在心裡喊著軍師。
她在腦子裡看到那快要解鎖能治愈謝疏鶴的神藥,跟軍師談著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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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需要神藥,一刻也等不了了,你說,我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無論多大的代價,都可以……”
哪怕用她的壽命換謝疏鶴的壽命,甚至讓她代替謝疏鶴去死!
【“你用你十年的壽命來換這粒藥丸吧,還有,”】軍師的聲音還是很機械,沒有感情起伏,卻說著讓人肝膽俱裂的話。
【“我多次為你破例,違反規則,尤其是這次,我要被抹殺了。”】
【“以後我不能再陪著你,接下來,要完全靠你自己了……”】
軍師沒有說煽情的話,它甚至沒有跟楚輕盈說一句告彆。
在那粒藥丸出現在楚輕盈手中時,楚輕盈就聽見了腦子裡軍師被解除的聲音。
她感覺到謝疏鶴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胸膛都沒有了起伏,僵硬又機械地把那粒藥丸塞入謝疏鶴的嘴裡。
楚輕盈在軍師消失的打擊中,怔愣著,許久都沒緩過來。
謝疏鶴以為自己是回光返照,從小到大身體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充滿了力量,哪怕是服用了壯陽藥的那晚。
謝疏鶴醉的不輕,都忘記自己要死了,也不知道楚輕盈已經給他吃了神藥。
他的身體火熱,因為之前太虛,一下子承受不了神藥,整個人就要爆炸了。
謝疏鶴突然打橫抱起楚輕盈,大步流星地走去二人的營帳。
楚明玠幾人目瞪口呆的同時,心裡又悲傷。
謝疏鶴這回光返照也太可怕了啊。
幾人聽著營帳內的動靜,匪夷所思。
罷了罷了,謝疏鶴一直在貫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反正怎麼樣謝疏鶴都會死,他們就不攔著了,還是等一會兒來給謝疏鶴收屍吧。
楚桉趴在營帳外,自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楚明玠從背後抱起他,示意楚明騫幾人跟著他回到了他的營帳。
幾個人坐在營帳裡等待著,各個都很沉默,在悲傷的氣氛裡,各個都是眼眶通紅。
楚桉忍不住掉了淚,沒發出聲音,又抬手自己用力抹掉。
他本來是想在爹爹的營帳外一直跪著,送爹爹的,但又不能聽營帳裡的動靜。
所以此刻他也隻能從大舅舅的膝蓋上跳下來,一掀衣袍,對著爹爹的營帳,彎下膝蓋重重地跪了下去。
謝疏澤是弟弟、晚輩,謝疏鶴待他又是恩重如山的,於是他就在楚桉身側,跟著楚桉一起跪著。
哪怕是一向喜歡“嘲笑欺負”謝疏鶴的楚明玠,坐在那裡,也彎下了肩背。
他用雙手捂住臉,沒發出聲音,卻漸漸有透明的液體,從他雪白修長的指尖流淌出來。
狂傲不馴的楚少將軍,也在抹著淚。
葉瑤更不用說了,霍遠霆也為親家公的即將離世而悲痛不已。
他們都愛謝疏鶴啊,失去謝疏鶴,就像心口缺失了一塊。
他們等待著,就像等待著被執行死刑,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不讓他們那麼痛苦煎熬,給他們一個痛快。
他們也希望時間慢一些,謝疏鶴能多活一刻,最好時間就此停止,這一夜永遠都不要過去。
是不是謝疏鶴就不會死了?
楚明玠幾人等啊等,算著以謝疏鶴那糟糕的身體,他能舉起來就已經是奇跡了,恐怕會秒了吧?
這要是真死在那個時候,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他們為了給謝疏鶴留一些體麵,焦急悲傷地足足等了兩刻鐘。
楚桉就跑了出去,膝蓋一彎,準備“撲通”跪下去。
結果下一秒,他聽到營帳裡沒有停歇的動靜。
楚桉立刻抬手捂住耳朵,轉過身化成一陣風跑了回去,還在營帳口摔了一跤。
幾人齊齊看向楚桉。
楚桉麵紅耳赤,手腳並用爬起來,“再……再等等……”
幾人猛然鬆了一口氣,但想到謝疏鶴馬上就要死了,他們又陷在了沉默悲傷中,掩麵掉淚。
楚桉和謝疏澤對著謝疏鶴的營帳,繼續跪著了。
這次楚桉等了半個時辰,然後跟剛剛一樣走出去,很快又跑過來。
第三次,他間隔了一個時辰,第四次兩個時辰。
外麵的天都亮了,最後一次回來的楚桉,精神和身體上都是精疲力儘,心態直接破防了。
他趴在地上有氣無力,看著熬了大夜眼裡都泛著紅血絲的幾人,“我覺得,我們還是洗洗睡吧。”
他爹爹這一夜都沒停歇,哪像是將死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