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連成確實是不想再裝了。
不是不想裝路燈,是他自己不裝了,直接和盤托出。
“方鄉長,本來,確實是要全村裝路燈的,而且,也已經裝上了。那幾天,村裡人歡喜雀躍,比過年還開心。晚上出行的人多了,不再是天一黑就上床了。你說我有超前眼光,我可不敢居功,這不是我想出來的,也不是村裡出的錢。村裡哪裡能拿出這麼多錢,這是好人行善做的善事,從規劃到安裝,全部是人家負責,村裡一分錢也沒出。”
這話的信息量很大,方舒需要捋一捋。
“你是說,第一,這路燈不是先安裝這些立柱,再安裝燈頭和太陽能板?其實本來是安裝好了,又被拆掉了,是這意思吧?第二,有人讚助出錢,安裝這個路燈,不是村裡搞的,是這意思吧?”
“對,方鄉長,就是你說的意思。說起來,這個事,跟朱超也有關係。讚助裝路燈的人,是我們村的。他從小父母雙亡,兄弟倆相依為命,哥哥當年隻有十二歲,他隻有九歲。長到十六歲時,就出去闖世界。後來,不幸的是,他哥哥出了意外,成了殘疾人。為了他哥哥,他回村裝了這路燈。”
原來是這樣,可方舒很快意識到了不對,“那,既然安裝了,怎麼又拆掉了呢,質量存在問題?還是因為超出了預算?”
方舒想不出什麼原因,會把安裝好了的路燈給全拆了。
“不是村裡拆的,也不是讚助人讓人拆的,是鄉裡執法隊逼著拆的。”夏連成說這話時,很明顯很憤怒。
又是執法隊!
洪四虎!
“什麼理由呢,總得有個理由吧?”
“找個理由還不是伸手就來,不符合規劃,未經過審批,夠了吧?”夏連成言語間難掩憤怒。
“那麼,你有沒有去鄉裡找相關部門,怎樣才符合規劃,如何報批?”方舒也有些生氣,但還是冷靜地問道。
“完全就是胡說八道,我去找了城建,就是鄉村建設辦公室,這個方麵,鄉裡根本就沒有什麼規劃。至於是沒有報批,朱超和我,同時找的周鄉長,在他的辦公室裡,他說這是件大好事,走在了全鄉的前頭,鄉裡對於全鄉路燈建設還沒有整體規劃,北山可以先行一步,等鄉裡拿做規劃的時候,納入進去就可以了。”
方舒點點頭,這表態是對的,全鄉沒有規劃,也隻能這樣。
但他沒有說話,等著夏連成的下文,因為按照周強的表態,應該是不會發生後來的事的。
“周鄉長表態了,我們也就當作報批了,就開始施工,路燈很快就安裝好了,全村人都高高興興的。可是,還沒高興幾天,執法隊來了。說是不符合規劃,也未經審批,必須拆除。我和朱超出麵,攔下了。洪四虎親自過來的,最後答應給我們三天時間,自行拆除。”
“我和朱超就去找周強,才知道周強為了這事,跟李如意和勞作都頂牛了,跟洪四虎鬨起來,被打了,住進了醫院。我和朱超去看望他,想求證之前的審批和規劃問題。他當時被轉院了,至於轉到了哪裡的醫院,醫院拒絕透露。我們就去了他家裡,去了三次,才見到周強的老婆。人家一見到我們,就差給我們下跪了,求我們饒過周強,說他們的孩子才九歲。你說,我們還能說些什麼?”
“回到村裡後,大多數人都主張執法隊來了就打,打到他們不敢來為止。朱超堅決反對,說那會引發群體事件,後果很嚴重。朱超跟一些人當時都翻臉了,誰也說服不了誰。我當時也是想打的,心裡實在是氣不過。”
“後來,朱超提出來,征求讚助人的意見。我們就打了電話,讚助人覺得朱超說的對,要求村民不要蠻乾。還說不用執法隊拆除,他自己聯係人到村裡拆除麵板和燈具,讓我們保存好,說一定會讓路燈重新亮起來。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執法隊那邊,認了?”方舒問。
“根本不認,還要來挖掉杆子,拿走拆下來的燈頭和麵板。我去警告李如意,對他說,如果執法隊敢到北山來這樣做,北山人不會留他們一條好腿,哪怕我去坐牢,也一定打到他們隻能爬回去。後來,就沒了消息,就這樣了。”
“方鄉長,我跟你說句實話,如果洪四虎親自來,我會真的讓他一了百了,從此世上再沒有這個人!”夏連成咬牙切齒。
“那,後來周鄉長被打的事情,是怎麼處理的?”方舒不知道夏連成跟洪四虎有何過節,就轉移話題道。
“什麼處理?李如意勞作這兩個貨色,能做的就是讓周鄉長閉嘴,周鄉長一定是被威脅了,回來上班後,再也不說一句話,也不管任何事情,漸漸的,很多人都快忘記有這麼一位副鄉長了。”
方舒這才意識到,自己來到白溝之後,忽略了班子裡一個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