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掙紮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行軍打仗非女子事也,你......你如此違背天理,顛倒陰陽,遲早......”
“遲早如何?”君悅心眉目一凜,很顯然何夫人真正想要指責行這些所謂“非女子事”的對象並不隻有自己,畢竟在這樣的人眼裡,君悅心背後那個一腳踩進朝堂裡,不停地給禮教扇嘴巴子的女人現在依舊是耀武揚威地越活越好。
她似笑非笑地撥開一個試圖擋在自己與何夫人之間的下人:“夫人,你猜,若是我在這兒將你殺死,你的丈夫,你的家族,敢不敢,會不會為你的枉死張目呢?”
“你!”何夫人目眥欲裂,她已經被氣得不知道該如何言語,同時君悅心那十分認真而無懼的神色也叫她打心底裡生出一種恐懼來——這瘋女人年紀還小的時候就敢把自己的侄兒們斷手斷腿,如今年紀大了,身後還有比她更加癲狂張揚的妖妃存在,隻怕是......
思前想後,何夫人到底是沒信心去拿自己的性命與君悅心對著來的,她嘴唇動了兩下,用極小的聲音說道:“算了,回去。”
她發仆人們甚至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主人自行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了,才驚覺自家主人麵對君悅心這一句極其放肆無禮的威脅時,竟然連回嘴的膽量也是沒有的。
先前還在叫囂著自家夫人乃是將門虎女,一旦有機會上戰場絕對會比燕雲衣更有作為的婢女,臉上是一種類似於信念崩塌的,有些難以置信的表情。
何夫人一行人憋憋屈屈,幾乎是落荒而逃地敗退離去。
山民們沉默了片刻,才發出一陣極有默契的嘲笑聲,遠遠地,君悅心看見被包圍在仆從堆裡的何夫人打了個踉蹌,應該是把這嘲笑聽得很清楚的樣子。
“你真厲害,竟然能把她給罵走。”一個山民少女開心地上前來,對著君悅心誇道,她漢話說得不是很好,口音很重而且夾雜著山民們的詞彙。
雖然聽得不太明白,君悅心還是保持著禮貌的笑臉。
此時燕雲衣重新穿好了上衣,也走過來:“多謝你。”
她本就是個不太擅長與人分辯的性子,也實在是搞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都明確拒絕了姚將軍的求婚而且兩人已經好幾年沒有往來——甚至燕雲衣都已經重新找了情人生了孩子了——但何夫人還是那樣執著地認為自己依舊存著要搶奪她丈夫的意思。
“阿嬸不必客氣,對這樣的人,其實不必太講道理,若她還敢來,直接打出去就行了,沒必要為她的瘋話去自證什麼,她......想要的從來不是你們的清白,而隻是能把她眼中的‘情敵’踩踏在自己腳下的快感而已。”
燕雲衣愣了一刻,道:“可我與她並非情敵。”
“她隻要自己認為你是就夠了,不是所有人都會講道理懂人話的。”君悅心聳聳肩,說,“把她當成山裡的狼就好,狼想吃人,隻是因為它餓了,要用人命來填補她空空的肚腹而已。”
她看了一眼燕雲衣有些憂慮的神色,又道:“不過既然咱們與那姓姚的有了齟齬,那他就不適合再做南征的將領了,等我回去之後,會說服安國侯將其換下,免得他因私人恩怨貽誤軍機。”
就算姚將軍是何老將軍的女婿,他也不該——更加不能隨隨便便就向外人透露軍隊調動的一切相關之事的,何夫人擅自來山民處尋釁一事,往小了說隻不過是女子之間的爭風吃醋,但往大了說,是姚將軍嘴風不嚴,向外人泄露軍情了。
君悅心自然是不會幫著他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相反,她會攥著這一點讓這家子極其相配的夫妻兩個狠狠跌個狗吃屎。
山民們聞言,看向君悅心的眼神裡充滿了驚奇之色。
朱雀音嘖嘖道:“真能換了他去?”
“你這麼厲害的嗎?”她雀躍道,“若你真能換了他下去,那我月午族所出的兵馬,從今往後都聽你調遣!”
燕雲衣看了一眼朱雀音,跟著點點頭道:“我這邊也一樣。”
興許是山民們從前的確是受夠了以姚將軍這種人為代表的朝廷官員的氣,又或許是她們早存下了以此來打探君悅心能力的心思,紛紛如此附和著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君悅心十分有耐心地等山民們說完,才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道:“若諸位願意信任我,那不妨今日便歃血為誓。”
她用小刀劃破手掌,鮮血湧出。
山民們靜默一瞬,朱雀音昂首向前走了一步,也取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刀將自己手掌割破:“好!”
君悅心見她眉目間並無猶疑之色,有的隻是一派坦然和堅定,便用手沾了自己掌心的血,輕輕塗抹在朱雀音雙唇之上,朱雀音待她塗完,也沾取自己的掌心血,抬手塗抹君悅心的唇瓣。
“你的血和我的血從此與彼此的身體交融,你我以後便是兩對父母所生的親姊妹。”朱雀音正色說著,“我會信任你對我的情誼,也請你放下對我的戒備,如信任真正的親人那樣信任我。”
“這是自然的。”君悅心此行本來就是為了博取山民的信任。
她抬眼看了一圈周圍的山民,實話實說道:“我有一條十分艱難的路想要去走,我很需要你們的幫助。”
“再難的路,還能比咱十萬大山的險途更難嗎?”朱雀音拍拍胸口,神色重新變得輕快起來,“我會幫助你的!”
因為羈縻縣的特殊性,她們這兒的女官和女兵是處在一個合理,但不是特彆被人接受的範圍內的,謝珝真需要把這份合理擴大化,逼著天下人去不得不接受女子也可以為官為將這一事實。
她不在乎那些被觸動了利益的人是否反撲,如今的她已然成了一個不小的利益集團的代表,而女官女將們將來也是這個集團中的一部分,她們本來就是要吞噬其他人的權力和性命去壯大自己,而也唯有不斷地強大自身,才能持之以恒地將反對的聲音壓到,讓謝珝真的理想狀態,變成讓所有人都去承認和習慣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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