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故事被榮樂長公主說得實在是妙趣橫生,向來在分享樂子這事兒上十分大方的皇帝,自然而然就把自家皇姐推薦給了謝珝真。
因傷勢未好,暫時隻能躺在榻上的榮樂長公主,便被宮人們就這麼抬進了壽寧宮。
而對於榮樂長公主,謝珝真隻是與之打過幾個照麵,互相問過好的關係而已,並不算相熟,正與林翹探聽著那日發生在合意樓的墜樓事件呢,乍然就聽見宮人來報說是,皇帝把另一個當事人給完完整整地送過來了。
謝珝真:......
她無奈地吩咐宮人把榮樂長公主請進來,又叫人將大殿一邊的桌椅暫時清理開,為榮樂長公主的矮榻留出個地方來:“陛下也真是夠胡鬨的,長公主病軀沉重,怎能如此搬來搬去的?”
皇帝此舉像極了一隻叼著玩具要跟“好朋友”分享的狗子,但謝珝真卻瞧出這男人是惡狼裝蠢狗,哪怕手足至親,金枝玉葉的公主,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可尋樂子打發時間的物件罷了。
不過......榮樂長公主作為皇帝的姐姐,在皇帝與之並不敵對的時候,無論是宗室還是官員之中,她的話語還是有一定分量的。
謝珝真忍不住懷疑皇帝此舉除了看樂子之外,也是故意折騰榮樂長公主這一通,好叫自己這個當皇後的來做善人,把她拉攏到自己的戰線裡來。
仔細想想,這狗男人也不是做不出這種事情——他對自己的皇位將來極有可能要傳給陸微垣這件事情接受良好,除了給予陸微垣與皇子等同,甚至隱隱超過的培養和重視之外,皇帝也不吝惜給予未來儲君之母足夠多的政治資源。
但。
他願意給是一回事,謝珝真能不能接得住,就不在皇帝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他樂得看自己的新妻子在這捧名為皇權的土壤中茁壯成長起來的模樣,也期待著謝珝真能綻放出自己最想要看見的那一朵,淬滿毒汁與權勢的花來。
他會給予養分,也會散播風雨,若能如那預言一般,他摯愛的女子能給這個世界帶來盛世的話,皇帝也甘願為兩人的女兒壘上幾塊磚石;若是未來他們的女兒不如人意了,那他作為父親,同樣可以庇佑這個最喜歡的女兒周全,作為丈夫,他也一樣可以繼續將自己親手培育出來的妖豔花朵擁在掌中。
很清楚自己母女處境的謝珝真每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很想問候一下自家祖宗,當初怎麼就不能再努努力,也好叫自己能有個祖傳的皇位呢?
懷揣著對皇帝深深的羨慕,謝珝真對著被宮人們抬進來的榮樂長公主綻開最柔和的笑臉,開口卻毫不客氣:“陛下也真是胡鬨,皇姐一路過來,身上可有什麼不適?”
榮樂長公主也露出個笑臉:“多謝娘娘關心,請恕我如今不便起身向您見禮......”
“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說這樣外道的話了?”謝珝真轉頭看了一眼許貴妃,“阿圓,勞煩你帶我母親和冠英下去歇歇,說了這麼久的話了,出去散散也是好的。”
許貴妃起身應是。
榮樂長公主卻視線一歪:“娘娘,都是一家子骨肉呢,我過來您宮裡,也隻是談談天,講些有趣的事情,逗您一樂罷了,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太夫人與林公子不必回避的。”
謝珝真覷著她的神色,不像是勉強的模樣,便自鳳座上走下來,夏至連忙拉了一把椅子,放在榮樂長公主的矮榻邊上。
榮樂長公主眼中有了些驚訝,但更多的還是好奇——好奇這位皇後娘娘會如何對待自己。
先前在合意樓中,她與林翹打的那幾句機鋒裡,對林翹說她可以去永嘉侯府探望那兩個小姑娘的話避而不談,正是因為榮樂長公主深諳明哲保身之道,並不是很樂意與熾手可熱的永嘉侯謝氏一家產生太深的聯係。
畢竟她自小長在皇室中,見慣了帝王寵妃、寵臣的起起落落,若是謝皇後有子,而皇帝也已經命不久矣的話,她也不是不能再為自己將來的榮華富貴搏一搏,隻是現在嘛......還沒到那種時候。
可皇帝這一手讓榮樂長公主看得有些不明白了。
雖然在禦前,她表現得與皇帝就像是親姐弟一樣親近,但榮樂長公主很清楚,自己與皇帝其實沒多少深情厚誼,唯一和他殿上弄臣不同的一點在於,自己到底還算是宗室公主,將來若是犯了什麼事情,也能比旁人多出幾分寬宥,便是謀反,也能死得體麵些。
這般自嘲地想了一陣,榮樂長公主便看見皇後娘娘很是隨和地坐在了自己的榻邊:“皇姐誤會了,冠英他到底是個小年輕,本宮拘著他說了這許久的話,也該放他出去換換氣兒了,元君前幾日就吵著想見姥姥,算算這個點兒,也差不多是她午睡該醒的時候了,便勞煩母親替本宮去照看一會兒。”
榮樂長公主愣了一愣,笑道:“是我多想了,不過那日我在合意樓見了林公子,他小小年紀,卻很是沉穩聰慧呢,人也有禮貌,不曉得婚配了沒有。”
榮樂長公主從不掩飾自己對美人的喜好——這也的確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並非作假。
對著曾經被自己誇讚過容光盛世的謝皇後,榮樂長公主哪怕看穿了她對自己的些許疏遠,也仍舊習慣性地想要包容。
謝珝真笑道:“未曾婚配,隻是已經訂好親事了。”
“哦?”得了這個答案,榮樂長公主並不多做糾纏,反而在謝珝真伸手來為自己掖被角的時候,很是自然地將一隻手伸出來,輕輕握了一下,“娘娘彆擔心我涼著,我裡頭穿得厚實呢,反而蓋著這個,還有些熱了。”
“你身上有傷,若又叫風邪入體,那可不是鬨著玩兒的。”謝珝真略略思忖,決定還是暫時放下自己對這些一出生就站在自己頭頂上的皇家子嗣的嫉妒,認真思考起該如何把這個聲名狼藉卻恨得皇帝歡心的公主殿下拉攏到自己的陣營裡來。
而榮樂長公主卻隻覺得謝珝真一開始那淡淡的疏離感瞬間就消失了,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她精致的眉目間流轉的,是最自然也最美好的溫柔善意。
如斯美人,奈何既是弟妹,也是皇後啊!
榮樂公主忍不住在心底惋惜了一下,便用輕快的言語,將先前對皇帝說的那個有趣的故事,又對著皇帝的妻子不厭其煩地從頭重新講了一遍。
依舊是妙趣橫生,有樂子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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