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好兄弟”背後飛起一腳的曾複,連同他寫得稍微有點兒虛假的孝廉事跡,便以一個狗吃屎的姿勢撲通通趴到了幾個負責審案的官員麵前。
因涉及禮部的選孝廉可能作假,同時也牽連到吏部後續對孝廉官員的安排,刑部與大理寺果斷把這顆燙手的山芋給一張折子丟到了理政殿。
此時謝皇後出入理政殿協理朝政已經是學士們以及諸部大臣很習慣的一件事情了,她取了刑部及大理寺上奏的折子,隨意翻了幾下便吩咐道:“著人去查這位曾孝廉的事跡,可否有造假取巧之處。”
合上奏折:“若有,便奪了他官身,先議前案,再議孝廉事跡造假案,兩廂疊加量刑便是。”
“就照皇後說的辦。”皇帝姿態懶散,仿佛隻是一枚人形玉璽。
謝珝真每次針對政事說些什麼,他都隻來上這麼一句就沒個後文。
如此,謝珝真忍不住看了皇帝一眼:“陛下,明日便要殿試了。”
大盛曆來殿試都是皇帝出題,隻是這一位顯然還沒提筆,皇帝聞言懶洋洋地擺擺手:“顯明不必替朕擔心,朕已然成竹在胸了,不如來說個好玩的。”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這位曾孝廉最近也是倒黴,朕聽李宗說,他是因為他娘病重的事後,不辭辛勞,不怕危險,親自去了山中取藥,九死一生歸來治好了他娘的病,才得了這個孝廉的名額。”
“不過他娘這才好沒多久,他爹竟然又病了,而且怕是病得不輕呢,也多虧選孝廉官的手腳夠快,不然這曾家小子,隻怕要因為父孝錯過這次機會了。”
對於曾複,謝珝真還是有點兒印象的,聽著皇帝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的語氣,她道:“的確運氣不太好,臣妾竟不知是何種珍貴的藥材,生在京城周邊的山上,諸多藥師、大夫都不曾聽聞過。”
皇帝哈哈笑了兩聲:“孝子麼,自然該是與常人不同。”
帝後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底下諸位大臣卻忍不住起了半身的冷汗——這世間能有多少真孝子?
又有多少是剛好能傳出好故事好名聲的?
而且還剛剛好撞在這選孝廉的關頭上,簡直用腳趾尖想都曉得其中有貓膩......就算這年頭舉孝廉選官已經成了一部分文不成武不就的官宦子弟的好去處,但大家做起履曆來都是很接地氣,甚至老老實實去做了好幾年好事的。
這曾家小子,做事也太......太不地道了。
被朝臣腹誹做事手段太差的曾複,其實並不知曉自己這個“孝廉”具體都做了什麼,隻因這官身,乃是“講義氣”的“好兄弟”黃眀去給他運作來的,作為安慰他落第的“禮物”。
那時的黃眀還一臉得意地說,若不是他自己實在是做啥啥不成,也早該謀個官來的,這次算是便宜曾複了。
然而入獄之後的黃眀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硬是要把這件事情給咬出來。
曾複心情忐忑且想不明白黃眀這麼做的目的。
而黃眀......的確是受了刺激,受了他親親表大舅子的刺激。
自袁黃二人入獄後,就被關押在一間牢房中,他們本就是親戚,難免互相擔憂了幾句家裡,說著說著不知怎地就吵了起來,在袁舉人受了一次刑之後,戰火不但沒有消停,反而越吵越大聲。
直到最後,幾乎這一層所有犯人都吃上了他們幾家人的瓜。
原來黃眀自生出來,那東西便發育不太好,被幾個大夫都斷言將來怕是沒法有子嗣了的;而他現在的妻子劉氏,原是與黃眀一個堂兄定的親,隻是後來那堂兄病死了,又因幾家人素來親近,他二人算是青梅竹馬,劉氏也表示哪怕一生無子,自己也願意嫁給黃眀。
於是這兩家便將婚約給延續了下去。
哪曉得劉氏過門才三年,便給黃眀生下兩個兒子。
黃眀自是欣喜若狂,逢人便道劉氏這妻子多麼多麼地好,哪想到今日他與袁舉人一同落難,後者竟然在爭吵中情緒失控,直接把他早與劉氏偷情多年,劉氏和他育有兩子的真相給嚷嚷了出來。
於是黃眀便瘋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向來親近的袁某人,竟然會與自己的枕邊人劉氏勾搭成奸,還往自己腦門上一頂接一頂地扣綠帽子,心神都大為破防,破防之下,也顧不得什麼“兄弟情誼”,張嘴便把曾複給咬了出來。
終於得知一切事情前因後果的曾複欲哭無淚。
調查的官員已經上了曾家的門,見到曾夫人細細詢問,又入宅中搜查,這不查不知道,一查,把眾人都給嚇了一跳——小小一個戶部郎中的府邸,裡頭竟然藏了那麼多的汙臟之事?!
調查官員隻得連忙寫了個條子上奏,請上官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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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政殿內。
大臣們把那條子傳閱了一遍,紛紛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來。
謝珝真在上頭看得有點兒想笑,隻是礙於場合,給忍住了,皺著眉,用驚歎的語調說道:“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喪心病狂之家?”
一旁的皇帝冷笑不已:“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不過一個戶部郎中而已,府中就有如此多藏汙納垢之事,這京中朕不知道的,不知還有多少?”
“陛下恕罪。”
“是臣等無用,監管無力,請陛下娘娘恕罪。”
一時間殿內人跪倒了大片,謝珝真裝模作樣地上前拉住皇帝的手,拍拍他後背安慰了一下,皇帝才清清嗓子將眾人叫起,又冷聲道:“曾府中事也與安國侯府有關,李宗,你親自去將安國侯夫婦和世子傳來。”
語罷,他故作虛弱地往謝珝真懷裡一歪:“他們怎麼能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情來啊,真真是嚇壞朕了,顯明你說,朕誅他三族會不會太苛責了些,不如把他發配西北去挖煤?”
怕他死得太輕鬆是嗎?
謝珝真忍不住彆過頭去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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