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在敏銳地捕捉到了江銘身上散發的隱隱怒意,心中一緊,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五公子,私刑處置他人可是違法之舉。老侯爺早有訓誡,侯府中人一旦違法亂紀,必將嚴懲不貸,甚至……掛在城門示眾,以儆效尤!”
江銘聞言,眼中寒光一閃,淩厲的目光如箭般射向蘇在,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蘇在不禁打了個冷戰,忙不迭地低頭應諾,更加專心致誌地駕馭起馬車,生怕再多言半句,惹惱了這位性情捉摸不定的小主人。
永定侯府的老侯爺,昔年曾是北疆的守護神,於朝代更迭之際鼎力相助,立下了汗馬功勞,深得當權者的器重與信賴。
在助其鞏固政權,確保江山穩固之後,老侯爺明智地選擇了急流勇退,主動放棄手握的重兵,卸下一切官職。
該決定以及智慧更是讓當權者對其讚不絕口,信任倍增。
如今,掌管永定侯府的重任已落在了老侯爺的嫡長子,江泓肩上。
相較於其父的豐功偉績,江泓顯得平凡許多,雖無驚世之才,但在禮部擔任侍郎期間,行事謹慎,雖然沒有顯著的政績,但也沒有大的過失,算是中規中矩。
不過,江泓雖在政務上沒有太過人之處,但他對婚姻的忠誠卻贏得了無數人的敬佩。
在這個權貴人家三妻四妾習以為常的時代,江泓對原配葉氏的深情厚誼,成為了人們口中的佳話。
數十年來,永定侯府從未有過納妾之事,甚至連通房丫頭都未曾有過,足見其對葉氏情感的純粹與堅守。
大約五年以前,葉氏突患重症,一度病危,即使在這樣艱難的時刻,她依然強撐著病體提出要為江泓納妾,但遭到了江泓堅決的反對。
宮廷禦醫對此疾束手無策,江泓便下令家中五子輪流陪同葉氏遍訪民間名醫,今年,恰好輪到年紀最小的江銘陪伴母親踏上尋醫之路。
隨著時間的推移,葉氏的身體狀況日益衰退,她自己似乎也感到了康複的渺茫。
因此,今年的主要心願不再是尋求靈丹妙藥,而是希望能與江泓一起,重走一遍他們年輕時共同走過的美好時光。
想當年,江泓曾出任兩江巡撫,葉氏伴隨其左右,在江南水鄉度過了難忘的歲月,返回京城後,那些美好的記憶仍時常縈繞心頭,趁著尚有力氣,葉氏渴望舊地重遊,重溫舊夢。
而對於江銘而言,他並未放棄希望,仍然四處奔波,不懈地打聽任何可能治愈母親的民間神醫的消息。
當夜幕深沉,星辰點點,江銘引領著淩瑾韻來到了永定侯府位於江南的彆院,一座古樸而寧靜的院門靜靜地佇立在月光之下。
門前,一位年邁的老嬤嬤正焦急地張望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江銘遠遠看見了她,即便是他那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麵容,在此刻也不由得流露出幾分焦慮,他加快腳步,快步走到老嬤嬤麵前,急切地問道:“張嬤嬤,為何會在這裡等候?難道是母親的病情又……”
“不,不,夫人一切安好,已經歇息了。隻是因五公子遲遲未歸,夫人放心不下,這才特意差遣老奴在此守候,迎接公子平安歸來。”
張嬤嬤臉上堆滿了和煦的笑容,輕聲細語地答道,言語間充滿了對主子的關切與敬重。
江銘的肩膀微微下沉,顯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輕鬆,他轉過頭,目光輕巧地掠過淩瑾韻,眼神中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
他向著身旁年邁卻精神矍鑠的張嬤嬤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堅定:“嬤嬤,經過一番努力,我終於又找到了一位據說醫術高超的神醫。待到母親從夢魘中醒來,我將即刻攜她前往,祈求這次能夠藥到病除。”
張嬤嬤的眼眸溫和如初春陽光,輕輕掃過了淩瑾韻的麵容,那眼神裡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顯然並不完全相信這個年輕女孩能有回春之術。
隨後,她的目光流轉,停留在了秦硯辭身上——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稚嫩的臉上還帶著些未脫的青澀,這樣的年紀,怎能擔當得起“神醫”二字的重量?
心中雖有波瀾,張嬤嬤麵上卻不露聲色,隻是暗暗歎息,心想五公子畢竟年少,涉世未深,連被人欺瞞都渾然不覺。
然而,念及五公子一片孝心,張嬤嬤決定保留意見,仍舊用她那慣有的溫婉語氣說道:“兩位既然如此熱心,不妨先由老身帶領至客房稍事休息。待明日清晨,夫人醒來,老身自當為你們引路,以便為夫人診視。”
張嬤嬤的話尚未落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庭院中小丫鬟慌亂的身影闖入眾人視線。
那丫鬟滿頭大汗,來不及整理儀容便匆忙向江銘與張嬤嬤行了個禮,語速極快,聲音中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五公子,嬤嬤,夫人的狀況……夫人的病情似乎……變得更加嚴重了……”
此言一出,江銘的麵色瞬間變得蒼白,眼中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驚慌。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拽住淩瑾韻,話語中的急切顯露無疑:“你跟我來,立刻!”
正當這時,秦硯辭沉穩地踏出一步,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兩人之間,他的眼神平靜如水,語氣中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力量:“江公子,請為我們帶路。”
江銘頓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衣袖,尷尬地先行開路。
跟在他身後的蘇在則是一臉震驚,仿佛目睹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家那位向來避女色如蛇蠍的五公子,剛才竟意圖去牽一個女子的手?
要知道,五公子對於女性的碰觸向來是極其反感的,怎麼今日竟主動做出這種反常的舉動?
江銘本人也是滿心矛盾,眉頭緊緊皺起。
他不明白,為何這位淩大夫明明比京城裡那些嬌生慣養的千金們更讓他感到不悅,舉止粗魯、不懂禮數,還膽敢對他耍手段,按理說,他應該對她恨之入骨才是。
然而,奇怪的是,他卻在不知不覺中對這個丫頭產生了一種奇特的親近感,那些平常他絕不會對旁人做出的親昵舉動,在麵對她時卻仿佛成了本能反應,無需刻意思索,一切都那麼自然流暢。
這感覺對他來說太過不可思議,特彆是考慮到他們僅僅隻有過兩次照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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