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改革。
這是朱祁鈺來到這個時代最想做的一件事。
既然上天這次選擇他來統管這個大明,那他就不能錯過這次機會,謀劃誅殺董山是,抵抗也先也是。
但是朱祁鈺深深地知道,大明的根本原因不在外患,而是在內部。
大明文人的實力過於強大,逼迫皇帝無法正常施政,這才是導致大明江山逐漸衰落的根本原因。
後世許多人嘲諷大明皇帝奇葩,但是許多人都知道,那是因為滿清文人篡改史書造成的,而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明朝文人的後裔。
實話實說,明朝曆代帝王,其實都還算是合格的。
太祖太宗就不必說了,單說明史裡最荒唐的明武宗朱厚照,就和那些滿清文人宣傳的不一樣。
彆的不說,單就他的廟號來看,朱厚照就不可能是個人人唾棄的壞種,要知道,武宗可是一個上等廟號,威強敵德曰武,威強恢遠曰武,可見即便是當時的文人也是認可朱厚照的功績的,畢竟整個大明除了宣宗之前的那幾位皇帝,剩下的也就是他朱厚照一個人親自上過戰場了。
哦,朱祁鈺的那位皇兄朱祁鎮也上過,不過他的下場慘了點,全軍覆沒不說,連自己都被敵人俘虜了,還得朱祁鈺花幾十萬兩銀子把他贖回來。
而且他的死也有極大的疑問,一個廟號是武宗,平日裡就喜歡舞刀弄棒,也沒有什麼荒淫名聲的皇帝,為什麼會落了一次水就死了呢?滿朝文武、太醫院的那些禦醫都是廢物嗎?不可能的。
所以許多人都猜測,朱厚照的死和當時的內閣首輔楊廷和脫不開關係,因為朱厚照親近武人,任用宦官,文人自然擔心他們無法再掌控朝政,到時候自己做的那些齷齪事不都得被人查出來?所以他們就果斷弄死了朱厚照,換了個年紀小好控製的朱厚熜過來,沒想到這個朱厚熜是有明以來政治智慧最高的一位皇帝,所以很快便脫離了他們的掌控,利用大禮議和文官開戰,最終成功追認其父興獻王為興獻帝。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登基初始便被控製朝政的楊廷和利用,起複被朱厚照罷黜的舊臣,天下田租減半,正德十五年之前地方富戶大家沒繳納的賦稅全部豁免,讓滿天下的文人不再擔心皇帝算舊賬。
權力方麵也是縮減了不少,裁抑司禮監的權力,撤廢鎮守太監,甚至他還允許朝中大臣舉薦官員,要知道,在文人眼中,未經科舉就做官的人那都是百官的敵人,皇帝即便想任命其為官也隻能用中旨,內閣是不會票擬的。
在監察上也是被文人利用,雖然朱厚熜嚴懲貪贓枉法,但是都察院調查下來,查出來的基本都是藩王勳貴的問題,甚至還有皇莊的問題,但是地方富戶大族的問題卻是沒有查出來多少,結果導致後來朱厚熜很難得到武勳支持,在軍事上搖擺不定,區區倭寇都成為了他的心腹大患。
到了嘉靖後期,邊事廢弛,吞沒軍餉,倭患漸起,但是文人們從來不說,這時候從戶部撥出去的銀兩就要先被刮一層,然後到了兵部又要刮一層,這樣一層一層貪墨下去,軍餉自然不夠用了,而乾這些事兒的,最開始全都是文臣。
不過這些不是最誇張的,明末的文人才是最無恥的,南明禮部尚書錢謙益身為東林領袖,在清軍攻破南京城的時候與秦淮名妓柳如是投水殉國,錢謙益居然以水太涼為由反悔,麵對清廷剃發令的時候也是以頭皮發癢率先剃發,最誇張的是,這貨即便投降了清廷,也因為和反清義士黃毓祺的關係被清廷下獄,從而又記恨上了清廷,暗中反清複明,可謂是無恥至極。
說了這麼多,其實核心就是一點,人的貪欲的無止境的,文人也是人,還是有文化的人,可以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為自己的貪婪來解釋,所以貪欲會更盛。
改朝換代的根本不就在於世家大族太過貪婪,不停地進行土地兼並,最後導致民不聊生,有人起兵嗎?這些世家大族還不都是文人組成的。
所以,朱祁鈺的真實想法就是對大明朝政進行改革,無奈他是群臣支持登基的,當時太上皇朱祁鎮又活著,太子朱見深還是朱祁鎮的兒子,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朱祁鈺首要任務都是先坐穩皇位再說。
好在這兩年多來,朱祁鈺施政沒有出現什麼錯誤,不僅用互市的辦法增強了大明的實力,擊退了也先的入侵,還用設立學部和垂拱而治的政策收買了天下文人之心,這次他進行改革,也不打算針對所有文人,而是隻針對那些地方上的富戶大族,爭取大多數,打擊一小撮的方式來徹底改善大明財政,為下一步計劃做準備。
但是朱祁鈺心裡清楚,王直不清楚啊。
王直是傳統文人,又是老臣,他唯一的願望就是在當今的政治框架下完成輔佐天子的任務,如今一聽皇帝要改革,當時就有些慌了,連忙問道“陛下,如今天下太平,政治清明,文武百官人儘其責,天下百姓安居樂業,陛下若是突然改革,針對的還是天下文人,那朝政必然會出現問題,到時候可是會天下大亂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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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鈺見狀,出聲安撫道“王老愛卿,你不必擔心,朕若是想改革,也會儘量平穩推行,不會讓天下出什麼亂子的。”
“而且王老愛卿忘記了嗎?朕已經將文武分治,還設立了學部,朕的改革已經開始了。”
王直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問道“陛下之前複立大都督府,設立學部,以內閣施行垂拱而治,這一切都是為了改革而做的?”
朱祁鈺點點頭,道“當然,不然朕折騰這個乾嘛,三省六部自隋唐就有,施行了這麼多年,早已是一套成熟的行政體係,朕也隻不過是在此基礎上進行微調而已。”
王直這才明白過來,朱祁鈺登基之後借各種機會所做的事情,一切都是為了改革打基礎。
低頭沉思了一下,王直問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改革?”
朱祁鈺站起身,走到角落的書架上,找出一本書,翻到其中一頁,回來遞給王直道“王老愛卿,你先看看這個吧。”
王直恭敬接過那本書,第一眼就看到了上麵的標注,心中不禁大驚。
因為那本書上寫一列名詞,依次是徭役折銀,合並賦役,攤丁入畝,開征商稅。
即便王直還不知道這些政策的具體方案,但隻看名字就能知道,這幾條不論哪一條,推行下去都是極為困難的。
不過既然皇帝和自己說了,那自己自然要問個清楚。
王直指著上麵的一條問道“陛下,這徭役折銀,是否是打算將大明的徭役折算成銀兩來收取?”
朱祁鈺點點頭“對,朕就是這麼想的。”
“我大明的徭役主要是裡甲役、均徭和雜泛,其中裡甲役和均徭都是在本地服的,隻有雜泛是需要調派到外地,陛下是想針對雜泛折算?”王直問道。
朱祁鈺卻是搖頭道“不,朕打算全部都折算成銀兩。”
王直沉吟了一下,道“全部折算的話,恐怕裡甲役和均徭會被百姓抵觸。”
在他看來,因為裡甲役和均徭離家不遠,所以百姓不會抵觸,反正這些徭役基本上都是和耕種分開的,對百姓影響不大。
朱祁鈺仍舊是搖頭道“王老愛卿,這就是你們一直在中樞的官員所容易犯的錯誤,你們對天下百姓的想法了解得太少了。”
“陛下請說。”王直疑惑道。
朱祁鈺笑笑,解釋道“王老愛卿,朕記得你在朝中快五十年,最初的三十年一直在翰林院修宣宗實錄,後來宣宗實錄修完,你便直升禮部侍郎,後來又升任吏部尚書,從來沒有在地方上任職過,所以,你對大明地方的情況全靠當地官員的奏疏去了解,被人蒙蔽也屬正常。”
見王直臉色有些難看起來,朱祁鈺笑道“王老愛卿不必介懷,朕並沒有追究你的意思,而是想說,當地官員或許會因為某種原因對朝廷有所隱瞞,如果你沒有在外麵做過官,那你就很容易被人蒙蔽,無法發現其中的問題。”
王直有些無力地點點頭。
皇帝說的沒錯,如果當地官員想要隱瞞一件事情,那簡直再容易不過,隻要不被地方巡察的監察禦史發現,那基本上就不會出什麼問題,甚至即便是那些當地官員也是一樣,府中皂隸背著他們乾的事情也不少,他們身處地方都發現不了。
回到問題,朱祁鈺繼續道“裡甲役和均徭的確是在當地服的,但是不一定合理,例如有些地方富戶會和裡甲書吏串通,在春耕時候征伐徭役,耽誤百姓耕種時間,百姓種的晚了,收成自然不好,到時候為了生活就不得不向地方富戶借貸,結果第二年還是這樣,百姓無法還貸,隻能將田地賣與地方大戶,自己則是租佃大戶的土地淪為佃農。”
“如果朝廷將這些徭役折成銀兩,百姓及時耕種,及時收獲,剩下的時間做些零工賺錢,那地方富戶就沒辦法繼續從百姓手中買地,沒辦法擴大田產,對朝政施行的影響力也就減少了。”
“而且按丁口折成銀子,那就會有個定數,若是數量不足,那外地的巡察禦史便可以很輕鬆查出其中的問題。”王直接口道。
“對。”朱祁鈺點頭“而且有了這些銀子,朝廷還可以用來補貼地方,讓當地官員更有實權,而非被地方小吏架空,平白無故地背了黑鍋。”
朱祁鈺的解釋讓王直很滿意,不禁來了興致,又指著下一條道“那這合並賦役是?”
“這有什麼難想的,既然勞役都能折成銀子了,那戶部倉庫裡雜七雜八的那些東西不也一樣能折成銀子嗎?甚至糧食都可以考慮折成銀子,到時候再從商賈手中購買。”
朱祁鈺也是來了興致,略帶興奮地道“王老愛卿,你信不信,若是糧食從商賈手中購買,說不定還能比現在直接運糧食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