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還算平靜,朱祁鈺一直在忙活春節的事情。
大明皇家過年很麻煩。
正月初一,大明朝廷要舉行大朝會,朱祁鈺要帶著汪皇後和孫太後錢太後等人出來和朝臣們見個麵,在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和番邦使臣的朝賀,並且大宴群臣,在早春的寒風中吃頓飯。
正月初三,是宣宗皇帝忌辰,朱祁鈺要派人去景陵祭拜。
正月初六,朱祁鈺要派人去太廟,祭拜司戶之神。
正月初七,順天府進春,朱祁鈺再次接受百官朝拜,並賜宴。
正月初九,大祀,祭天地,朱祁鈺要齋戒三日,為三天後的大禮儀做準備。
正月十二,大祀,祭天地於南郊。
正月十三,禮成,朱祁鈺在奉天殿再次大宴群臣及番邦使臣。
這一切一直要折騰到上元節,也就是後世的正月十五元宵節,朱祁鈺才能趁著給文武百官放十天假的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雖然前兩年都折騰過,但是朱祁鈺還是有些不適應。
滿身疲憊地回到後宮,朱祁鈺龍袍都沒有脫,直接便躺倒在了床上,閉著眼睛假寐起來。
王成小心翼翼地在旁邊伺候著,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他也知道皇帝這幾天特彆累,畢竟儀祭太多了,而且還是集中舉行,換了誰都得累得受不了,大臣們有些人還可以托病不來,但是皇帝不行啊,他是主角,他托病不出現的話,沒了主角還怎麼舉行儀祭大禮。
朱祁鈺累了不想說話,王成怕打擾到皇帝不敢說話,乾清宮中一時間很是安靜。
突然,門口出現了一個小宦官,站在門口對著王成恭敬行禮,剛要說話,卻被王成一個手勢打斷,小宦官隻得安靜地等在門口。
王成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帶著小宦官離門口稍遠些,這才低聲問道“王真,有什麼事情讓你不在門口守著的?”
小宦官王真再次行了一禮,道“乾爹,東廠的舒良舒公公來了,請求麵見陛下。”
“舒良?”王成想了想,輕聲吩咐道“帶我過去。”
王真當先帶路,出了乾清門便指向左麵道“舒公公就在那裡。”
王成抬頭看去,果然發現舒良正站在乾清門的旁邊,被寒風吹得直哆嗦呢。
舒良一直盯著乾清門的動靜,見王成出來了,立刻走上前拱手道“王公公,陛下可答應見我了?”
王成點頭見禮,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舒公公今日前來,是有何要事啊?陛下這陣子一直在忙各種禮儀祭祀,今天剛剛忙完,正在宮中小憩,舒公公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等假期之後再來求見陛下吧。”
舒良立刻回答道“王公公,我的確是有要事需要麵見陛下,還要勞駕王公公通傳一聲。”
王成卻是沒有挪動半分,而是淡淡道“有什麼事情,先和我說說吧。”
舒良為難,看向仍舊站在一旁的小宦官王真。
王真也是個機靈鬼,見舒良看著自己不說話,知道是有什麼要緊事自己沒資格聽,於是立刻道“王公公,舒公公,小的還有差事,就不在這裡打擾二位大人了。”
說完行了一禮,便要退回乾清宮去。
他是王成的乾兒子,既然王成出來了,那他就要進去伺候著,免得皇帝醒了有什麼需要沒人理睬。
“不必。”王成出聲叫住了他,然後對著舒良道“舒公公,王真是我的乾兒子,也是我特意培養的人,現在就在陛下身邊伺候著,事情涉及陛下的話,沒什麼好瞞著他的。”
舒良看了看王真,這才輕聲說道“王公公,如今市麵上有人要謠傳,皇長子失德。”
王成一愣,旋即收起輕鬆的表情,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麵孔,低聲道“跟我來。”
說完轉身就走,舒良立刻跟上,王真則是把守在乾清門,準備攔住所有人。
走到乾清宮門口,王成示意舒良稍待,進了門輕輕搖醒了朱祁鈺,低聲道“陛下,東廠舒良求見,事涉皇長子。”
朱祁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問道“什麼長子?”
王成低聲重複道“陛下,舒良求見,說是市麵上有人在傳,皇長子失德。”
朱祁鈺這才聽清王成說的話,也是一愣,隨即失笑道“真的假的?見濟孩兒這才幾歲啊,他還不懂事呢,有什麼德行可以失的。”
王成搖頭道“這個老奴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是舒公公打聽到的,此刻正在門外候著。”
“讓他進來吧。”朱祁鈺直起身靠在床上,身下墊著一個靠墊,卻是仍舊沒有起身離開床。
王成領命,轉身走到門口招招手,舒良連忙躬身小步走進來,行禮道“奴才舒良,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朱祁鈺隨意揮揮手,問道“王成說你有消息要告訴朕,說說吧,到底是什麼人在傳皇長子失德的。”
舒良立刻就有些尷尬,回答道“此事奴才已經安排人去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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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都沒有查出來,那你入宮乾什麼?”朱祁鈺不悅道。
他想知道的是幕後之人是誰,對於所謂的謠言並不在意。
他兒子朱見濟才幾歲啊,有時候還到處撒尿呢,亦或是抓起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就往嘴裡塞,朱祁鈺的狼毫筆都被他啃過,談的什麼德行。
舒良尷尬道“陛下,此事市麵上傳揚的人有點多,想要徹底查清楚,恐怕還需要些時日。”
“不過臣想,既然皇長子還住在後宮之中,那恐怕其根源還在宮中,臣想在宮中查探一番,故而特來請旨。”
這是魏燕給他出的主意,京師人太多,閒人也多,沒事就喜歡聊一些官員的八卦,例如太常寺卿蔣守約又納了一房小妾,太醫院太醫徐文蔚手中有一個生兒子的秘方,皇家的事情自然也逃不出他們的議論,而且這些閒人沒事就是聚在茶館酒肆裡,也不管認識不認識就一通胡吹,想要從他們嘴裡調查出謠言的源頭,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調查這件事要從後宮之中開始查,皇長子今年才四歲,還住在後宮,所以他的事情隻能是宮裡的人傳出去的,隻要舒良將最近出宮的宦官查一遍,肯定能有所收獲。
畢竟如今的謠言說得有模有樣的,什麼皇長子無故毆打宦官宮娥,浪費糧食,隨意丟棄後宮珍玩,這些事情基本上都發生過,隻不過傳謠之人隱去了皇長子的年齡,這才讓百姓對於皇長子失德這件事深信不疑。
“去宮中查嗎?”朱祁鈺想了想,輕聲歎了口氣道“還是算了吧,大過年的,朕不想後宮不安生。”
其實這件事真沒什麼好查的,因為有動機去做這件事,而且還敢做這件事的人,整個大明隻可能是太皇太後孫氏。
朱祁鈺已經知道了,孫繼宗年前曾入宮求見過孫太後,肯定是他將會昌伯府的談話告訴了孫太後,孫太後才派人動手的,反正最近過年,出宮采買的宦官宮娥那麼多,即便出去了也不會有人懷疑。
所以,讓舒良入宮調查,除了弄得宮中雞飛狗跳,後宮吵鬨之外,壓根不會有任何收獲,即便是舒良查出是孫太後指使的又怎麼樣?他又不能讓宣宗皇帝複活,廢了孫氏的太後之位。
舒良還是有些不甘心,試探著問道“陛下,真的不查一下嗎?”
“朕說了,不查。”朱祁鈺訓斥道“你們東廠就不能想想辦法,讓百姓不要傳這個事兒不就行了,或者想辦法扭轉一下民間的輿論,不要什麼事情都追根究底的。”
“奴才知錯了,奴才遵旨”舒良連忙道歉。
雖然他還是不明白皇帝為何不讓他查,但是皇帝如今已經不耐煩了,而且還下了旨意,那他就要趕緊答應下來,遵照旨意去辦。
朱祁鈺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下去吧。”
對於這個舒良,朱祁鈺也是有些無奈了。
你說他能力強吧,哪有事情都沒調查清楚就來彙報的,還這麼沒眼力見,居然對自己提出要調查後宮,後宮是他一個宦官能查的嗎?那裡麵哪一個貴人不是他的主子,哪有奴仆主動調查主子的道理。
但是你要說他不勝任,這話也不對,有的時候朱祁鈺也不得不佩服舒良的運氣,外出監督賑災都能提前撲滅一場造反,在家坐著就能查到大都督府泄密這樣的大事,舒良的這種運氣,讓朱祁鈺實在有些舍不得換了他,畢竟有的時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不然飛將軍李廣就不會因為運氣差,得了個李廣難封的評價了。
舒良能有這種運氣,也就是在間接證明他能勝任這個位置。
“陛下恭安,奴才告退。”舒良立刻行禮退下。
今天他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得點好處,最起碼也能有兩句誇獎,誰能想到皇帝居然這麼不耐煩自己稟報的事情,這可把舒良整鬱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