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顯宗懵了,他是真的懵了。
他以前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姐姐會放棄自己。
以孫太後在大明的地位,想要保住自己不是什麼難事,基本上隻要說句話就行了,即便是皇帝,也不是那麼輕易就會拒絕的。
況且自己隻是做了些放貸逼債的事情,雖然也出過幾條人命,不過那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和沒什麼地位的商賈,死了也就死了,即便是順天府知道了,也不會深究。
但是為什麼自己的姐姐會說出如此絕情的話呢?
因為孫顯宗忘記了一件事情,孫太後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會昌伯府,不是他孫家子弟,而是如今的太子朱見深。
朱見深不是朱祁鈺的兒子,而是英宗皇帝朱祁鎮的兒子,但是卻貴為太子。
而當今天子朱祁鈺的兒子卻不是太子,雖然之前朱祁鈺通過胡濙的嘴告訴了她,短時間內沒有換太子的打算,但是時間長了呢?朱祁鈺還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侄子登上皇位嗎?
孫太後不相信他會信守承諾的,再說他也沒有承諾什麼。
不過說來說去,孫顯宗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讓孫太後答應救自己,於是說道“太後,您其實不必太過擔心,此事出麵做事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下的人,我隻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出麵和戒空大師談了談,之後的事情全部都是下麵人去做的,這一點您可以放心。”
“所以,朝廷即便是查,也很難查到我這裡,回頭我將線索斷掉便是了。”
“我隻是想請您出麵說一聲,讓皇帝將我存在大興隆寺的八十萬兩銀子撥付給我就行,這又不違背朝廷法度。”
“不違背朝廷法度?”孫太後冷哼一聲,問道“那你說說,如果皇帝要你解釋這八十萬兩的來曆,你要如何說?”
“年初的時候不是兌掉了不少生意嗎?都是那時候換的銀子。”孫顯宗無所謂地道“這事兒又不是咱們一家做了,英國公府兌出去的生意也不少,就連武清侯石家,在陝西那窮地方,都兌出了許多銀子呢!”
“數量如何?”孫太後問道。
孫顯宗搖搖頭,道“不知道,英國公府的應該比我多,武清侯家就不清楚了。”
孫太後沉默片刻,說道“若是想讓哀家出麵,倒不是不可以,隻是”
“隻是什麼?”孫顯宗有些驚喜,立刻道“隻要姐姐提出來,弟弟我絕對不會拒絕的。”
事關自己的八十三萬兩銀子,孫顯宗馬上就親昵起來,一口一個姐弟的稱呼。
孫太後自然知道他的想法,淡淡說道“哀家可以出麵幫你要回這八十萬兩銀子,但是這些銀子不能全部都給你,哀家要留下五十萬兩,以做它用。”
“五十萬兩?”孫顯宗沒想到自己的姐姐居然會提出這種要求,馬上便猶豫了起來,支吾道“會不會太多了些?”
“多麼?”孫太後倒是徹底鎮定了下來,隻是說道“反正哀家就這麼一個條件,不想分哀家五十萬兩,你就自己去要,若是能要回來,那八十萬兩就全都是你的。”
“若是要請哀家出麵,那就必須分五十萬兩出來,哀家的麵子就值這五十萬兩了。”
孫顯宗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最終還是點點頭道“好吧,反正能要回來三十三萬兩,總比一分銀子要不回來強。”
反正自己要回來之後,孫太後還是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從自己手裡弄到,有可能要的更多,還不如現在就談好,自己也省了許多麻煩。
“太後,這五十萬兩怎麼給你?運進宮中嗎?”孫顯宗問道。
孫太後搖搖頭,吩咐道“不,明日讓你大哥入宮,到時候交給他,哀家要用的時候,會吩咐他去辦的。”
孫顯宗知道自己這位大哥在孫太後的心目中比自己要可信得多,點點頭答應下來。
事情談好了,孫顯宗也沒再繼續留下,轉身告退了。
隻留下孫太後在仁壽宮裡思索著什麼。
與此同時,奉天殿中。
舒良正喜氣洋洋地向朱祁鈺彙報著昨晚的收獲。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大收獲啊,真真的是大收獲啊!”舒良一進來便興高采烈地向朱祁鈺大呼小叫著。
朱祁鈺看向咋咋乎乎的舒良,直接問道“舒良啊,有什麼大收獲啊,居然能讓你高興成這個樣子,說說,快和朕說說。”
舒良跪下磕了個頭,喜氣洋洋地道“恭喜陛下,昨夜奴才查封大興隆寺,略一檢點那群和尚的庫存,發現遠不止魏燕說的一百多萬兩存銀,光是大略估算下來的,就有近三百萬兩銀子呢!”
“這麼多?”朱祁鈺也沒想到大興隆寺的存銀居然有這麼多,立刻問道“為什麼這麼多?大興隆寺的賬冊你們有沒有搜到?”
“搜到了,就藏在戒貪和尚的禪房裡,不過藏在了一個極為隱秘的機關之中,奴才帶著下屬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舒良立刻答道,說著還拿出了兩本賬冊,雙手呈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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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遞給朕。”朱祁鈺吩咐道。
今天是興安輪值,不過這會兒他並不在朱祁鈺身邊,而是守在門口,朱祁鈺隻得吩咐舒良自己呈遞上來。
這對於舒良也是一種信任,畢竟皇帝身邊,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接近的,於是舒良立刻起身,高高興興地走上禦階,將賬冊放到了朱祁鈺的手中,然後就站在旁邊,準備隨時回答問題。
“做的很好。”朱祁鈺也沒在意,隨意誇獎了一句,然後翻開第一本賬冊觀看起來。
果然,這正是大興隆寺的總賬,上麵記錄了大興隆寺每一筆進項,不僅包括了信眾布施的香火和銀兩,每年田地的收入,還包括了大興隆寺每一筆放貸的收益,隻是具體沒有記錄下來放貸的對象。
不過想想也是,這是總賬,哪有記錄詳細業務流的。
業務流那是業務部門的事情,隻是具體歸哪個大和尚他就不知道了。
不過光是看總賬上的數字,朱祁鈺就感覺有些觸目驚心,上麵的總額實在是有些太多了點,富可敵國算不上,但是敵一敵後宮的內庫還是沒什麼難度的。
朱祁鈺翻看了一遍賬冊,感覺除了數字比較大之外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於是拿起第二本賬冊來。
隻是他沒有察覺到,就在他拿起第二本賬冊的時候,舒良的眼睛轉了轉,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擔憂,但還是很快掩飾了下去,再次變成喜氣洋洋。
果然,朱祁鈺剛翻了兩頁便立刻合上了,出聲問道“這本賬冊都有誰看過?”
舒良連忙回答道“隻有老奴和魏燕翻看過,就再也沒讓旁人觀瞧。”
朱祁鈺點點頭,叮囑道“那就好,這本賬冊的事兒不要對外宣揚,東廠之內封口,如果泄露出去一星半點的消息,朕唯你是問。”
“奴才明白。”舒良立刻點頭答應。
魏燕說的果然沒錯,第一本賬冊雖然數目比較大,但是對朝局的影響力,遠沒有第二本賬冊來的強。
因為這第二本賬冊之中,記錄的都是各個公侯伯府還與朝中大臣的存銀,就連武清侯石亨和政務院副理石璞都在其中,好在上麵沒有找到刑部尚書俞士悅的名字,否則昨晚查封大興隆寺的事情肯定要受到刑部的阻撓。
朱祁鈺摸著這本至關重要的賬冊沉默不語,思考著自己該如何處理。
說實話,這筆賬的確不太好處理。
發還各人吧,朱祁鈺有點不甘心,好不容易弄到了這麼多銀子,他可不想輕易放棄,還打算徹底將水軍的架子搭起來呢。
直接收沒?那更不是一個明君所為,這上麵幾十位朝廷文武官員,存銀更是達到了近一百萬兩,真要是收沒了,這群家夥肯定要暴動的,彆人不說,單就是英國公府的那個張輗就絕對安靜不了,這上麵足足有七萬兩呢!
朱祁鈺有些左右為難,不知覺地看向舒良問道“舒良啊,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理麼?”
“什麼事?”舒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剛才滿腦子都在猜測皇帝會怎麼嘉獎自己。
朱祁鈺不禁有些惱火,嗬斥道“你剛才在想什麼?朕在問你,此事該如何處理?”
“哦,哦!”舒良連忙回答道“全憑陛下吩咐。”
這是魏燕教給他的回答。
拿到賬冊的時候,魏燕就提醒過他,這第二本賬冊就是個巨大無比的火雷,誰要是接手了,那肯定會被炸得粉身碎骨,拚都拚不起來的那種,整個大明也隻有皇帝可以處置,即便是太皇太後孫氏都沒這個資格。
不過這明顯不是朱祁鈺想要的回答,立刻陰沉著臉質問道“這就是你給朕的回答?”
“呃!”舒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答錯了,好在他急中生智,立刻回答道“陛下,此事涉及武清侯和政務院的人,奴才哪裡有資格處置他們啊,全天下也隻有您這位大明帝王有資格去考慮如何處置他們,換了另一個人都要治他個篡位奪權之罪。”
朱祁鈺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繼續問道“朕沒讓你去處置他們,你也沒資格處置他們,朕問的是,他們存在大興隆寺的這些銀子,朕該怎麼處置?是當作不知情直接留下這筆銀子?還是將銀子還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