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的問題讓金濂啞口無言。
他又不是神仙,哪裡能算到敵人的登陸地點啊,能想到一個從海路去南京已經不容易了,哪還能猜到下一個。
朱祁鈺看著金濂,再次問道“怎麼?猜不出來了?”
金濂無力地點點頭。
朱祁鈺笑笑,繼續道“金愛卿不必往心裡去,朕也隻是問問而已。”
“說實話,不是你,即便是諸葛武侯再世,孫子李靖重生,也不可能每次都能猜到。”
“所以,朕為了保住大明的萬裡海疆不受外敵侵擾,這才考慮打造海軍的。”
“那為何要一次性打造三支水軍?有一支水軍足夠了!”柳溥出聲問道。
他的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的。
朱祁鈺立刻糾正道“記住,不是水軍,是海軍!”
“這有什麼區彆啊?”柳溥立刻出聲問道。
“當然有區彆。”朱祁鈺看向眾人,沒有立刻解釋,而是反問道“諸位愛卿,朕來問你們,鄱陽湖的浪有多高?誰知道?”
王直恭敬答道“回稟陛下,臣知道,當年臣進京趕考,曾經路過鄱陽湖。”
“當時臣還記得,鄱陽湖的水波不驚,浪頭最高不多兩三尺,不過聽船家說,鄱陽湖有個地方叫老爺廟,那裡的風浪比較大,當地還有一句傳說,叫‘無風不起浪,有風浪三丈’,一般的船隻去了那裡,很容易出事,所以當地人都是繞著走的。”
朱祁鈺點點頭,再次問道“那諸位愛卿,誰又知道東海的浪有多高?”
眾人都是搖頭。
他們又沒去過海上,哪裡能知道這種事情。
朱祁鈺舉起一隻手比劃了一下,大聲道“六丈!”
眾人大嘩。
三尺和六丈比較起來,那可是整整二十倍的差距啊!
“那麼,這意味著什麼,不需要朕特意和你們說了吧?”朱祁鈺環視一周,大聲說道。
石亨第一個反應過來,出聲問道“陛下可是說,大明如今的水軍到了海上,有傾覆的危險?”
朱祁鈺讚賞地點了點頭,武清侯石亨不愧是如今大明第一戰將,對於這種事情有著極為敏銳的感覺,馬上就領悟了自己的意思。
“這有什麼?不都是船嗎?真有那麼大區彆?”柳溥毫不在意地嘟囔道。
不過這話沒有逃過石亨等人的耳朵,張輗扭頭嘲諷道“想必在安遠侯的眼裡,馬匹和驢子的區彆也不大吧!”
他也聽懂了石亨的意思,無非就是水軍船小,在風急浪高的大海之中穩不住,那麼換一個更大的船隻不就好了麼?
當然,借機嘲諷安遠侯這個老家夥才是重點。
沒想到安遠侯卻不生氣,隻是反諷道“老夫老邁,眼睛模糊,看不出區彆很正常。”
“但是老夫至少有一點好處,手底下的將士們從來沒有不服老夫的。”
張輗大怒,還要繼續反駁,卻聽到砰的一聲,扭頭一看,原來是朱祁鈺已經氣得拍桌子了。
朱祁鈺大怒道“這裡是奉天殿,不是英國公府和安遠侯府,想吵架滾回去再找,朕今天找你們來,不是聽你們吵架的。”
“於謙,安遠侯柳溥和張輗二人也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臣遵旨。”於謙一臉平靜地接旨道。
不過於謙心裡還是很舒爽的。
張輗和柳溥這兩個人其實是大都督府裡最能惹麻煩的,偏生每次問題都不大,並不違反軍法,於謙也不好以軍法懲罰他們。
今天這二人惹怒了皇帝,讓皇帝親自下旨收拾他們,於謙還巴不得呢!
張輗和柳溥被罰,也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坐下。
朱祁鈺處理過二人,也是消了些火氣,繼續說道“所以說所以說”
說到這裡,朱祁鈺突然有些說不下去了,不禁再次惱火起來,因為他發現,被張輗和柳溥這一打岔,自己好像忘記說到什麼地方了。
王直看出問題,輕聲提醒道“水軍到了海上有傾覆之危。”
朱祁鈺這才想起來,感激地向王直點點頭,繼續大聲說道“所以說,眼下的大明水軍隻能在河湖中剿一剿匪患,卻壓根沒辦法出海,沒辦法對抗自海上而來的敵人,這種情況朕是不可能一直容忍的。”
“皇兄在位的時候,有王振亂政,朕那時候隻是郕王,管不了這個,也沒資格管這個。”
“但是現在朕上來了,既然朕看到了,那就不能不管,朕無法將我大明的萬裡海疆棄之不顧。”
朱祁鈺掃視一圈,總結道“所以,這支海軍朕必須要建,也不能不建,今日召諸位愛卿過來,隻是希望和你們說說朕的所思所慮,統一一下政務院和大都督府的想法,不需要你們勸諫。”
眾人無語,奉天殿內一片安靜。
大家還真是第一次遇到朱祁鈺這種乾綱獨斷的態度,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大家都看向了政務院首理王直,希望看看這位文臣之首是什麼態度。
畢竟武臣這麵是群龍無首,而且這事兒是對他們有利,他們也沒什麼完全的理由去反對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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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直沉默著,一直沒說話。
他雖然不認可朱祁鈺這種有些莽撞的行為,但是朱祁鈺畢竟是聖天子,他王直不希望在這種事情上惹怒朱祁鈺,影響到政務院掌握文政的大局,而且說實話,他王直看到朱祁鈺的這種表現,還隱隱有些高興和讚賞,一朝天子必須恩威並重,剛柔並濟,朱祁鈺的這種表現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應該擁有的,隻要他能保持下去,即便自己退了,告老還鄉了,也沒必要繼續擔心朝局會起什麼大動蕩了。
王直不說話,卻不代表沒人說話,軍法司尚書於謙這時候出聲道“陛下,臣以為,海軍可以建,但是陛下未免也太過急切了些。”
“臣也大概了解過水軍之事,知道不管是水軍還是海軍,最重要的都是戰船,而打造戰船所需要的時間,可不是一月兩月就能完成的,光是木料的采伐、準備、晾曬,都需要不少時間來執行。”
“所以,臣以為,這三百萬兩是真的沒必要一次性投入到海軍上麵去,還是應當分出來一部分交給政務院,以解決朝廷施政之需。”
眾人恍然大悟。
是啊!打造戰船哪裡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光是選材就要幾個月時間,因為打造海船,不能用一般的木料,而是要用杉木,但是有宋以來,朝廷和民間都在打造船隻,夠大的杉木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想尋到合格的木料就需要一定的時間,更何況之後還要粗加工、晾曬等工序,哪一個不需要大量時間。
按照這個邏輯去想,皇帝的確沒必要直接將三百萬兩銀子全部一次性撥付過去,因為即便撥付了過去,也沒地方花不是?
朱祁鈺卻是搖搖頭,道“不,於愛卿想錯了,朕剛才說了,這三百萬兩隻是第一筆銀子,後續還要更多的。”
“更多?還有哪些地方需要花銀子?”於謙開始計算道“木料可以命各地官府采伐,再交由商賈運輸過去,工匠可以直接從匠戶中抽調,這裡麵最多就是支付一些商賈的運費,哪裡還要其他銀子的?”
“當然有。”朱祁鈺朗聲道“於愛卿為國為民之心可嘉,但是對於一些造船的實際情況,還是了解得不夠多,且聽朕來細說。”
“首先,打造船隻不是從木料的準備開始,而是從船塢開始,因為工匠們必須要在船塢中打造出來,直接放到海裡,否則數千料的大船在陸地上造完,誰也搬不動。”
“而要想有船塢,就必須要挑選出合適的地方,這種地方必須臨海,但是風浪要越小越好,船塢不能直接受到風浪的拍擊,另外就是水要足夠深,要知道一艘寶船,吃水的深度就可以達到兩三丈,如果海水不夠深,那就會直接擱淺了。”
說到這裡,朱祁鈺歎了口氣,道“其實原本太宗的時候還有這種船塢,三保太監出海的寶船應該就是那裡打造的,不過這麼多年朝廷沒有造過大船,這些船塢自然就廢棄了,白白浪費了國帑,害得朕又要派人重新尋找合適的地方。”
高穀這時候插話道“陛下,這倒也未必,既然這些地方是當年朝廷精挑細選出來的,那想必沒那麼容易廢棄,臣回頭去工部查查文書,說不準能找出還沒有徹底廢掉的地方。”
“那感情好。”朱祁鈺聽了高穀的話,整個人都精神一振,而後說道“若是能找出來,那就立刻派人過去,實地探查一下,看看具體情況,若是沒完全廢棄,就想辦法修繕一番,費用就從這三百萬兩裡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