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雄離開,從奉天殿殿後轉出幾個人來,正是內閣諸理和大都督府的幾位大佬。
朱祁鈺得意地對著眾人道“看看吧,朕早就說要建海軍,你們非得不讓,現在怎麼樣?有海賊反抗朝廷了吧。”
“若是年初的時候就開始打造海船,現在朝廷已經可以派出人馬去剿滅海賊了。”
“所以這就是陛下想要招安嚴賊的原因?”軍法司尚書於謙嚴肅地問道。
朱祁鈺一怔,旋即搖搖頭道“當然不是。”
“那是為何?”於謙繼續問道。
朱祁鈺笑笑,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當然我利用他打造海軍啊!”
於謙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反倒是安遠侯柳溥出聲問道“陛下,要臣說,嚴賊人數不多,蝸居小島之上,朝廷都不必派兵,隻需給崇信伯去一封旨意,命其剿滅嚴賊便是了,哪裡需要招安。”
“若是崇信伯沒辦法剿滅,那就讓老臣去,老臣必可以將其剿滅之。”
朱祁鈺看向柳溥,問道“你剿滅之?”
“嚴啟盛在大海之上,手裡又有海船,你拿什麼剿滅?”
“你手裡有什麼?海船還在打造,備倭衛不少人連遊泳都不會,怎麼跨海圍剿?難道你帶著士卒用小舢板跨海而行嗎?”
柳溥不甘心,反駁道“那嚴賊總是要登陸的吧?海島荒蕪,沒有糧食,他們吃什麼?”
朱祁鈺無語,直接反問道“那他什麼時候登陸,在哪登陸,你先告訴朕,若是你知道,那朕就派你過去剿滅他。”
“若是不知道,朕就治你一個欺君之罪,奪了你的安遠侯。”
柳溥立刻就不吭聲了。
這他哪裡能知道,他又不是嚴啟盛肚子裡的蛔蟲。
而且他現在也隱隱有些後悔,皇帝剛才問的問題,之前他也聽過,為何自己就忘記了呢!
金濂出聲道“陛下,嚴賊殺官出海,實屬謀逆大罪,若是輕易饒恕,臣恐怕日後此類事情會層出不窮,還請陛下慎重。”
他曾經在福建督餉,對於這種逆賊還是有一定了解的,本身並不太相信他們。
朱祁鈺沒好氣地道“若是你們政務院早些答應朕的要求,儘早撥銀子出來,朕還需要招安他嗎?”
金濂也不說話了。
朱祁鈺的確和他們說過,還從戶部敲出來九十萬兩銀子,但是因為他們的個人原因,戶部遲遲沒有撥付這筆銀子,朱祁鈺沒辦法,才去抄了大興隆寺,自己搞到了銀子。
如果真的能夠早點撥付一筆,將沿海備倭衛的海船修繕一下,現在好歹也能調集一批海船組成一支海軍,南下剿滅海賊了。
“臣建議招安之後,遣監軍跟隨之,若有異動,當即可處斬,免生禍患。”王直出聲建議道。
朱祁鈺卻是搖搖頭道“王首理可還記得一句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招安了,那就是朕的臣子,朕為何要懷疑他有不軌之心呢?”
“賊人反複無常,不得不防啊!”王直勸道。
朱祁鈺笑了一下,道“不得不防,但也要看怎麼防。”
“朕直接將嚴啟盛封為島主,為其糧草和商貨,然後輪流派遣需要下海訓練的備倭衛去海島附近訓練,若是他敢反,那些去過的備倭衛熟悉海路,直接便可以輕鬆將其剿滅。”
“萬一他私自扣留船隻,壯大實力呢?還是有監軍比較好一些。”王直還是勸道。
朱祁鈺問道“那王首理考慮過以何人為監軍嗎?”
“自然是依照舊曆,派一監察禦史為監軍。”王直答道。
朱祁鈺搖搖頭,道“王首理,自趙宋以來,文人都有個毛病,那就是瞧不起武將,而武將都瞧不起,區區一個海賊又如何能瞧得起呢?而且他還要在海上風吹日曬,整日與一群海賊混在一起,到時候又如何能受得了那種日子。”
大明文臣其實也有宋朝文人的那種毛病,尤其是土木堡之後,要不是朱祁鈺強壓下來,早就有都察院的人對大都督府出手了。
“那可以派宦官監軍啊!”王直退了一步。
既然不能派文臣監軍,那就讓宦官去監軍,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
朱祁鈺卻仍舊搖頭道“王首理就不要勸了,宦官監軍朕絕對不會考慮,雖然朝廷有劉馬太監那樣的宦官,但是也有郭敬那樣的奸宦啊!”
說完看向了武清侯石亨。
石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氣憤的神色,出聲道“陛下所言甚是,當初陽和口之戰,若不是有郭敬從中作梗,那西寧侯宋瑛和武進伯朱冕也不會戰死沙場,臣也不會匹馬逃回了。”
“而且這還不是朕最擔心的。”朱祁鈺繼續說道。
“陛下還有何事會更擔心,可與臣等說說,看看臣等能否為陛下解憂。”王直恭敬道。
朱祁鈺無力地笑道“朕擔心的是,不管是文臣還是宦官,終歸都是從京師派出去的,他們常年生活在繁華的京師,根基也在這裡,若是派了他們去監軍,時間短了可以,時間長了必然會胡思亂想,想方設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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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一下,朱祁鈺問道“那麼他們會如何做?才能名正言順地回到京師呢?”
眾人駭然。
這還能怎麼做?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給嚴啟盛扣一個大逆不道,意圖謀反的帽子,直接殺掉了事,嚴啟盛都死了,自然就不需要什麼監軍了,而且自己還能撈一個功勞回來,何樂而不為。
朱祁鈺看著他們的表情,便知道他們已經猜到了答案,於是道“諸位愛卿,此事最簡單的就是找個罪名殺掉嚴啟盛一夥的頭目,拿著他們的性命來找朝廷邀功,這是最簡單的方法。”
“陛下,這是宦官最常用的作法吧?像是李唐的邊令誠、趙宋的童貫,都是這樣的例子,文官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王文這時候出聲道。
王文舉的這兩個例子是曆史上出了名的奸宦,邊令誠胡亂插手,坑死了高仙芝、封常清,直接導致安史之亂中長安淪陷,童貫更是一樣,以宦官之身統兵,直接讓女真人崛起,滅掉了遼國和北宋,就連靖康之難都是因他而起的。
朱祁鈺冷笑一聲道“是嗎?那趙宋的王侁呢?”
這個王侁也是監軍,一樣坑死了北宋大將楊業,導致雍熙北伐失敗,宋朝徹底失去了收複燕雲十六州的機會,最重要的是,這個王侁是文官。
王文強辯道“但是嚴賊畢竟是嚴賊,王首理都說了,此人向來反複無常,不服王化,不可用的。”
朱祁鈺直接反問道“那被王侁害死的楊業也是不可用之人嗎?”
王文不說話了。
楊業的身份是北漢降將,但是卻忠於大宋,就連宋太宗趙光義都特舉徽典,以旌遺忠,對其稱讚有加,北宋時期著名的南豐先生曾鞏都說過,天下聞其死,皆為之憤歎。
如果王文敢反駁,那就是在反駁曾鞏,反駁趙光義,如果胡亂點評,一旦傳揚出去,那他王文肯定要被天下文人唾棄的。
見王文不說話,朱祁鈺也不想再繼續廢話下去,直接道“好了,諸位愛卿,你們就不要勸朕了,此事還未有結果,先看看這嚴啟盛是否敢來京師再說吧。”
於謙這時候出聲道“陛下,若是嚴啟盛接受招安,那大都督府的軍法官定然是要入值的,若是他或者他的手下觸犯了大明軍法,臣是不會客氣的。”
賊寇招安,其實最難辦的就是軍法。
賊寇流竄的時候,基本上是沒有什麼軍法的,所以燒殺搶掠之事層出不窮,但是如果接受了招安,那就是大明的軍士,必須要接受大明軍法的約束。
其實於謙的目的還是讓朱祁鈺出兵圍剿,畢竟降而複叛的事情經常發生,於謙沒耐心在他們身上花費太多精力。
朱祁鈺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下來,道“可以,若是他敢來,此事朕親自和他說。”
這邊王雄離開了京師,卻是沒有騎馬,而是換乘了一條船,順著大運河一路南下。
他必須要克服船隻對他的影響,尤其是現在,彆的不說,他去招安嚴啟盛還需要坐船出海呢!
乘船可以長時間趕路,隻要太陽沒落山,船隻就可以不用停歇,隻有到了晚上看不清水路了,才會找個地方靠岸歇息一晚,這可比隔兩個時辰就得歇息一下的騎馬不知道快了多少。
於是,王雄才用了十幾天便趕了回去。
福建都司衙門,崇信伯費釗有些不可思議地叫道“你方才說的是招安?”
王雄點頭道“對,就是招安。”
“是陛下親口提起的招安?”費釗再次不可置信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