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震驚道“楊家的船隊這麼厲害嗎?”
嚴啟盛卻是有些尷尬,回答道“其實平海衛在陸上還是比較厲害的。”
朱祁鈺聽懂了,平海衛在陸上比較厲害,但是在海上基本就是廢物,完全無法和楊家的船隊抗衡。
不過想想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平海衛本來就沒有什麼戰船,平日裡也都是在陸上待著,下了海沒有戰鬥力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讓朱祁鈺意外的是,聽嚴啟盛的語氣,楊家是敢在海上對大明軍隊出手的,這一點才是讓朱祁鈺驚訝的地方。
楊家不說是世受皇恩吧,但是朝廷也沒有虧待過他們,楊榮死的時候不僅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師,賜諡號文敏,還追贈三祖,封其子楊恭為尚寶司丞,授予其家世襲錦衣衛都指揮使的榮耀,按理來說這種家室應該是最忠於大明的,但是誰能想到,這楊家居然這麼猛,連攻擊大明衛所軍隊這種謀逆的事情都敢做。
不過朱祁鈺肯定不會輕易相信嚴啟盛的話,於是追問道“朕有些不明白,朝廷一直沒有虧待過這楊家,他們為何敢對朝廷衛所出手呢?”
嚴啟盛沉默,許久才回答道“有消息說,前幾年的鄧茂七其實與楊家有關。”
“什麼?”朱祁鈺騰地站了起來,追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朱祁鈺是萬萬沒想到,楊家居然和鄧茂七有關係。
正統十三年二月,鄧茂七在沙縣陳山寨殺白馬祭天,宣布起兵,自號鏟平王,短短十天時間便發展到了數萬之眾,尤溪蔣福成、清流蘭得隆等也起兵響應,八閩震動。
四月,鄧茂七率軍攻占杉關,連下光澤、邵武、順昌等縣。尤溪爐主蔣福成組織爐丁和貧苦農民萬餘,襲據尤溪,聲援鄧茂七。不久,蔣福成與鄧茂七聯合,全殲前來沙縣“進剿”的鄧洪新部官軍兩千餘人,並向閩中重地延平府挺進。
七月間,鄧茂七率軍圍攻延平,都禦使張楷登城“宣撫”,遭鄧茂七嚴斥;朝廷又命禦史丁瑄詔諭勸降,又遭鄧茂七當眾撕毀書信,並斬殺使者。張楷和丁瑄惱羞成怒,派精兵四千撲向義軍,又遭鄧茂七設伏,潰不成軍,鄧茂七則趁此有利之機,分兵南下海寧、泉州等二十餘州縣,前鋒進至廣東海陽縣境,不但控製了大半個福建,還攻破江西石城、瑞金、廣昌等地,三省震動。
當時的朝廷震動,先後調動南京、浙江、江西等地官兵和蒙古騎兵、京營衛軍五萬餘人分兵兩路前往鎮壓,由寧陽侯陳懋統領,如今的政務院副理金濂就在其中參讚軍務。
正統十四年二月,鄧茂七再攻延平府,官兵事先在溪北布置伏兵,待敵軍渡河時,伏兵萬箭齊發,鄧茂七軍損失慘重,鄧茂七也在混戰中陣亡,被官軍梟首示眾。餘部則是推舉鄧茂七的侄子鄧伯孫為首領,退入山中堅持,直到景泰元年才徹底平息。
不過這一戰也讓陳懋和金濂的身子熬壞了,陳懋到現在還沒有養好,金濂也是養了半年多才徹底養好了。
而且這一戰讓朝廷的損失也比較大,因為當時不隻是鄧茂七起兵,廣東的黃瀟養也沒徹底平定,浙江也有山賊在鬨事,朝廷不得不東南一半的稅收全都砸了進去,這才將這幾個地方平定下來。
如果這事兒是真的,那可是震動天下的大事啊!
沒想到嚴啟盛這時候卻是回答道“此事也是草民聽說的而已。”
“聽何人所說?可有證據?”朱祁鈺繼續追問道。
嚴啟盛搖搖頭道“那人當時也是從賊之人,早已死在延平府了,而且這也是當時他簡單提了一句而已,估計隻有鄧茂七手裡有證據吧。”
朱祁鈺瞬間失望,鄧茂七都死了好幾年了,估計連屍體都爛透了,上哪找證據去。
不過這件事兒朱祁鈺不打算放棄,反正有錦衣衛呢,於是整理了一下心情,平靜道“算了,既然沒有證據,那就不提此事了。”
“咱們說回正事。”
“是。”嚴啟盛恭敬道。
他現在也有些懊悔,知道自己說的有些多了。
朱祁鈺吩咐道“明日朕就給你道旨意,封你為錦衣衛百戶,入值平海衛督軍,主要就是負責平海衛的訓練,給朕儘早練出來一支可用的海軍。”
“與你一起來的那個鄭孔目,朕會在北鎮撫司給他弄一個位置,不過不留在京師,和你一起回去福建,協助你練兵。”
“隨你起兵的人朕也會一同赦免,願意回鄉的就放歸,不願意回鄉的就並入定海衛。”
“定海衛?”嚴啟盛沒聽過這個衛所,於是問道“皇上,這個定海衛是在何處?草民在福建也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啊。”
朱祁鈺笑著道“此地自然不在福建,而是在浙江,離寧波府不遠。”
嚴啟盛皺眉,說道“皇上,草民的兄弟都是福建人,去了寧波府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和當地人起了什麼衝突,那可就不好了啊!”
朱祁鈺搖搖頭道“你們在漳州府的確都是人熟地熟,但是你也不要忘了,他們是和你一起殺出來的,當地和你們有仇的人可不少,若是真的會起衝突,那也是在福建起衝突的可能性更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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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是。”嚴啟盛點頭笑道,他們當初從漳州府大牢裡殺出來的時候就殺了幾個人,逃出漳州府的時候又殺了一些人,如果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樣直接回去,那麼那些家裡人被他們殺了的人肯定會過來找茬,到時候要怎麼辦?
難道繼續殺了人家,然後在落草為寇,下海為匪嗎?那自己豈不是白冒險北上請求招安了?
但是如果讓他們給人家認錯道歉,嚴啟盛知道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自己手底下那群人都是什麼德行他清楚得很,是絕對不肯給一群敗在自己手裡的人低頭認錯的,大海上的規矩就是這樣,強者為王嘛。
不過這時候朱祁鈺又是提醒道“還有一點朕也要提前說一聲,朕可以幫你們隱瞞身份,去了定海衛,不會有人知道你們之前做過海匪,但是你也要回去和你的手下說一聲,若是入了定海衛,那就是大明士卒,每日有飯吃,每月有餉銀,但也要受我大明軍法約束,若是做出什麼違背大明軍法之事,到時候大都督府的於尚書也不會客氣,該打軍棍的打軍棍,該砍頭的也會砍頭。”
嚴啟盛一聽,試探著問道“皇上,有時候就不能高抬貴手,網開一麵嗎?”
朱祁鈺看著嚴啟盛搖頭道“嚴啟盛,你要記住,朕招安你,還給了你一個前程,已經是高抬貴手網開一麵了,你不要拿商賈那一套來應付朕,朕現在說的是軍法!”
“是。”嚴啟盛知道沒有空子可以鑽,隻得答應了下來。
“好了。”朱祁鈺端起桌案上的茶碗,說道“朕的事情說完了,你可以退下了。”
嚴啟盛卻是沒有直接告退,而是囁嚅著對朱祁鈺說道“皇上,草民還有一件小事想請陛下答應。”
“你說。”朱祁鈺沒想到他還有事情,於是點點頭,等著他說出來,看看自己要不要答應。
嚴啟盛恭敬道“皇上,草民希望您能答應,今日草民和您說的五大家之事,請您不要外傳。”
“即便是外傳了,也不要說是從草民這裡傳出去的,草民還不想死。”
“你啊!”朱祁鈺被嚴啟盛的請求逗笑了,答應道“可以,這點事情朕答應下來了,回頭朕派人查探的時候,也會從鄧茂七那裡入手,不會牽涉到你的。”
“草民多謝陛下。”嚴啟盛趕緊磕頭謝恩。
隻要皇帝答應幫他遮掩,那他還是相信朱祁鈺的。
朱祁鈺笑著教訓道“不過你真的不必如此害怕,你不要忘了,明日起你就是錦衣衛的人了,即便五大家膽子再大,也不敢輕易對錦衣衛動手的。”
“若是他們敢動手,你直接報複回去便是了。”
嚴啟盛這才想起來,皇帝的確說過,自己明天起就是錦衣衛百戶了,不禁有些喜滋滋的,笑著說道“皇上說的是,草民都是錦衣衛的人了,還怕他們作甚?這天下還有比錦衣衛更威風的衙門麼?”
朱祁鈺點點頭,笑著說道“好,你先退下吧。”
“臣,嚴啟盛,告退。”嚴啟盛笑著大聲說了一句,轉身退了出去。
等嚴啟盛離開,朱祁鈺突然出聲道“出來吧。”
錦衣衛指揮使盧忠從一麵屏風後轉了出來。
朱祁鈺問道“怎麼樣?你感覺此人可以用嗎?”
盧忠恭敬答道“回陛下的話,臣認為此人可以利用。”
朱祁鈺問的是可以用,但是盧忠卻是回答可以利用,這一字之差,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朱祁鈺想了一下,點頭道“可以,反正朕隻需要他帶人出海練兵,若是有什麼不軌之處,你看著辦就好。”
“是。”盧忠立刻點頭答應了下來。
朱祁鈺卻是沒有放他走,而是繼續問道“盧忠,朕有一點比較奇怪,這東南五大家的事情,為何你從來沒有和朕說過呢?”
盧忠一驚,立刻翻身跪倒,回答道“此事是臣疏忽了,臣有錯,請陛下責罰。”
“真的是疏忽嗎?”朱祁鈺沒有理睬他的反應,而是追問道。
盧忠馬上一個頭磕在地上,大聲道“陛下,此事真的是臣的疏忽。”
朱祁鈺深深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地說道“那今後不要再疏忽了。”
“是。”盧忠連忙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