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房間裡,丁烈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暖意,不再像方才一樣凍得難受。
雙方坐定,互相寒暄了幾句,楊善笑著問道“二位來到我大明京師,不知是否有了安排,要從我大明買一些寶貨回去呢?”
“若是有的話,本官可以替二位安排一下,也免得二位貴客頂著寒風受苦了。”
黎宜民立刻說道“這是當然,外臣這一路過來,的確是看上了許多好東西,無奈廷上侯急著進京,這才沒有采買,若是楊大人可以安排一下,那定是要好好感謝楊大人的。”
“不知貴使打算采買什麼東西呢?”楊善立刻問道。
黎宜民立刻說出了一大堆貨物名稱,像是什麼瓷器、漆器、蜀錦、珍玩,幾乎應有儘有。
楊善立刻用心記下,然後道“這些東西都沒有什麼問題,回頭本官就去找戶部的陳尚書說一聲,讓他提前準備一些,貴使也可以挑選一下。”
丁烈有些無語,怎麼一上來就想要算計安南,這是還沒算計夠嗎?不過他還是笑著說道“這倒不必了,外臣這次過來,主要是為了向大明求和的,采買之事可以等到和談之後再說。”
楊善看了一眼頭發胡子花白的丁烈,又看了非常年輕又滿臉不滿的黎宜民,心裡明白了幾分,出聲說道“這是肯定的,和談的事情肯定要先做,不過本官還是可以和陳尚書提前說一聲,反正和談之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談成的,閒來無事的時候還是可以采買一些寶貨的嘛!”
“正是,正是。”黎宜民連忙說道“即便是成功講和,簽訂了合約,國書送回去用印也是需要時日的,那會兒肯定沒什麼事情,咱們就可以去采買一個寶貨了嘛!”
楊善卻是搖搖頭,道“不必,和談之事最近幾日是談不了的,剛好可以趁著這幾日看一看,先采買一些,回頭有什麼不滿意的,再交由戶部去幫你們弄,畢竟他們準備寶貨也是需要時日的。”
黎宜民立刻興奮起來,連連點頭。
丁烈卻是皺眉問道“此事事關重大,我安南每時每刻都有損失,貴國的將士們也都鏖戰許久,思鄉心切,連過年都沒能回去,不知大人是否可以明示,大明為何不早些開啟和談之事呢?”
楊善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愁容,回答道“不瞞貴使,前些日子黃河決口了,我大明多地受災,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衣食無著,朝廷害怕他們生出亂子,最近正在忙著解決這件事情,實在沒心思去管什麼和談之事啊!”
“原來如此,是外臣莽撞了。”丁烈露出一絲歉意,連忙道歉。
楊善擺擺手,道“無妨,此事又不是你們安南所為,乃是封凍的黃河解凍,凍裂了堤壩,這才導致黃河決口的,屬於天災,並非人禍。”
這是什麼意思?丁烈立刻感覺楊善這是在暗示自己,黃河決口是天災不是人禍,那安南北方的戰事就是人禍而非天災了?
不過丁烈絕不會接這個話茬,而是微笑著問道“既然如此,那大明皇帝陛下何時能抽出時間接見我等呢?”
楊善歎了口氣,道“等著吧,什麼時候救災賑濟之事安排下去了,什麼時候陛下才能有時間接見外使,不隻你們,就連蒙古大汗也先的使臣也等著接見呢,比你們多等了十多天了。”
“好吧。”丁烈點點頭。
黎宜民卻是不想等太久,出聲問道“楊大人,救災賑濟不就是安排人調撥糧食,擇地安置下來不就好了嗎?為何貴國皇帝陛下會這麼忙?難道你們大明救災賑濟和我安南有所不同?”
楊善點點頭,鄭重道“當然不同,貴國氣候溫暖,物產豐富,一件單衣便可過冬,賑濟起來自然簡單,但是我大明卻遠沒有貴國那麼輕鬆了。”
“哪裡困難?”黎宜民出聲問道。
他的確不太能理解,為什麼他們安南救災就沒有這麼麻煩,怎麼到了大明就會非常困難了呢?
楊善露出一臉愁容,憂心如焚地道“貴使有所不知,如今我大明受災的是河南,自古便是人口稠密之地,大一些的村子就有上千口人,不少縣城的人口會過十萬,所以黃河一決口,淹沒了田地,這就意味著在黃河退去之前,他們的田地是沒辦法種植糧食的,沒有糧食,自然就沒有飯吃,朝廷不希望他們死,隻能賑濟,貴使可以想想,這數十萬張嘴,朝廷需要供養他們整整一年,這得需要多少糧食?我大明朝廷就那麼多田地,每年就能產那麼多糧食,這些百姓受災,他們原本可以產出的糧食沒有了,又要吃掉原本就要消耗的糧食,這些糧食從哪裡來?”
“貴使一路北上,也是經過了東昌府和兗州府的,那裡緊鄰河南,有多冷相信貴使已經感受到了。在這種天氣裡,那些災民沒有衣服,沒有糧食,甚至沒有躲避寒風之處,就在咱們說話的這點時間裡,估計已經有人因此凍餓而亡了,我大明天子心懷仁慈,怎能看得如此景象,隻能一門心思投入到救災之中,哪裡還有心思關注與安南的和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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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楊善剛要繼續說下去,黎宜民立刻打斷道“楊大人,外臣不知貴國災情如此嚴重,貴國皇帝陛下如此仁德,外臣怎能看他如此憂心。”
“這樣吧,外臣立刻就給安南去封信,從安南調撥十萬石糧食,協助貴國陛下救災,不知貴國可願接受?”
楊善沒想到這個黎宜民居然如此上道,一下子拿出了十萬石糧食,卻還是為難道“貴使,這不太好吧,我大明和安南還處於敵對狀態,和談還沒有開始,怎能收下貴使的糧食呢?”
黎宜民立刻道“這個無妨,楊大人可以稟告大明皇帝,就說這隻是我諒山王的一點心意,希望大明皇帝陛下不要太過憂心,與和談無關,我安南也不會在和談上拿這事兒說話的。”
“那就多謝貴使了。”楊善立刻將這件事情敲定下來。
不用付出什麼代價就能白得十萬石糧食,這種好事他怎能輕易放過。
“諒山王!”丁烈在一旁喝止道。
他原本以為黎宜民拿出十萬石糧食是為了讓和談早些進行,順便在和談之前先取得一些優勢,沒想到這家夥居然會這麼說,這不是自己放棄了價值整整十萬石糧食的優勢嗎?
那個大明鴻臚寺卿楊善也真是的,你拿了好處就得了唄,一點代價都不願意付出,哪裡有這麼辦事的!
怪不得阮弘裕說要小心提防大明的這個鴻臚寺卿呢,剛才還在訴苦,轉眼間便被他敲去了十萬石糧食,就連丁烈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他啊。
黎宜民被丁烈的反應嚇了一跳,轉頭看向丁烈問道“廷上侯,怎麼了?”
丁烈卻沒有搭理他,而是對著楊善說道“楊大人,諒山王年輕不懂事,還請楊大人不要當真。”
楊善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問道“諒山王不是貴國正使嗎?”
丁烈頓時啞口無言。
雖然臨走之前,阮太後將使團裡的事情儘數交給了丁烈,但是這種事情怎能張揚,黎宜民又是正兒八經的宗室子弟,所以使團的正使還是黎宜民,表麵上有權力拍板的還是他,否則最後的黑鍋怎麼能扣到他的頭上呢?如果正使是他丁烈,那背黑鍋豈不是他丁烈了?這事兒他可不能乾。
黎宜民被楊善一提醒,也是立刻說道“是啊,本王才是正使,廷上侯就不要胡亂插手此事了。”
丁烈這會兒反應了過來,急中生智道“殿下,您是正使沒錯,但是朝廷這次派你我過來,隻是負責求和之事,並沒有其他權力,殿下此舉已經越權了。”
這個丁烈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自己,黎宜民感覺很沒有麵子,臉色一黑,沒好氣地道“那好,此事就不必通過朝廷了,這十萬石糧食全都從本王的封地出便是,這隻是本王與大明皇帝的私交,與朝廷無關,這樣可以了吧!”
“好了,好了,二位貴使就不要再吵了,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一直坐在旁邊看戲的楊善這時候突然插話道。
丁烈無語。
他現在愈發煩這個楊善了,剛才自己勸阻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話,結果黎宜民剛說完,你就出來勸阻,這不就是明目張膽地拉偏架嗎?
還這點小事!什麼小事能價值十萬石糧食,價值十萬石糧食的事情那能是小事兒嗎?
不過丁烈他還不敢不給楊善麵子,因為阮弘裕和他說過,這個楊善對於他們安南極為重要,是除了大明皇帝之外最重要的那個人,此次求和,楊善的意見至關重要,因為他身為鴻臚寺卿,負責的就是大明的外事,皇帝在做決定之前都要考慮他的意見,對安南和戰,都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他說和,那八成就能和。
他說戰,那九成還要繼續打下去。
麵對這樣的人,丁烈哪裡還敢反駁,他是來求和的,不是來得罪大明的,尤其是大明外事第一人,更不是他能得罪得了的。
丁烈隻得閉嘴,強行壓抑住自己的火氣。
楊善見二人不再爭吵,立刻笑著說道“這就對了嘛。”
緊接著轉移話題問道“二位長途跋涉,還沒有吃飯呢吧,剛好本官在四夷館提前準備了酒菜,還是先飲宴,好好休息一番再說其他事情吧。”
“來人,開宴。”
楊善一聲吩咐,立刻有仆役轉身離開,沒一會兒便帶著一群人端著十幾道菜進來,將不大的圓桌擺得滿滿登登的,又有一個仆役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壺酒走了進來,為幾人斟滿了酒,接著不動聲色地站在了楊善身後,準備隨時伺候著。
“二位貴使,用餐吧。”楊善笑著說了一聲,黎宜民便立刻開始狂吃了起來。
說實話,他雖然身為宗室子弟,這些菜品卻是一樣都沒有見到過,心中不由得感歎大明的確是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就連這些菜品都研究的如此新奇。
瞧瞧這個,明明隻是豆芽,卻有一股肉香,咬一口還能在豆芽裡麵看到肉糜,這簡直是匪夷所思,難不成大明的豆芽裡麵還能長出肉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