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昭暗色的眸中劃過一絲類似恐慌的情緒,大概是覺得慕鸞下一刻便會趕他走。
他還是起身從床榻上下來,脊背不似平日那般高挺,喉結動了動,卻依舊看著她一言不發。
慕鸞沒能阻止他,無奈瞪了他一眼。
攏了攏手中的油紙,將其捧進懷裡,轉身朝門外走去,壓著眼底的輕笑,道“暖閣不養閒人,快些把傷養好,這糖……我收下了,多謝。”
君昭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自己又能留下來了。
他佇立著,直到光影中靚麗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耳畔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方緩緩挺直了微曲的脊背。
她說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日後留給最重要的人。
若是自己成為她最重要的人,要了她的身奪了她的心……
就像幽茗客棧裡那些一生盼著恩客贖身,卻鬱鬱寡終的靡麗女子。
她該是會死心塌地唯他是從。
燭火忽地跳動了一下,將男人臉上淡漠的神情晃得有些扭曲。
搭在身側的指腹輕輕撚著,燭火停止跳動,倒映著他眼裡涼薄的譏誚。
隔天,慕鸞用過早膳,銀心便將清毒的湯藥送了上來。
慕鸞心下一橫,剛要喝,突然想起君昭那日給的藥。
她往腰間摸了摸,什麼也沒摸到,起身又朝裡屋找去。
銀心看自家小姐不乖乖喝藥,以為她又在故意拖延時間,湊上前,問道“小姐要找什麼?”
慕鸞翻著被褥沒抬頭,道“一個黑色的瓷瓶,你看見了嗎?”
“黑色瓷瓶?”
銀心略一思索,頓時一挑眉道“哦,看見了,我放在博古架了,小姐。”
她說著便去博古架上找,果然看見一個不太起眼的黑色瓷瓶。
慕鸞接過瓷瓶,倒出一粒藥丸聞了聞,與記憶中的氣味有些差距。
回想那日君昭的話,他現在似乎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解身體裡的毒素。
目光在苦澀的清毒湯藥和手中小小的藥丸間流轉片刻,漸漸變得堅定。
她這身體還能壞到哪去,君昭若是想讓自己死,她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活不成,那就學那瘋子一回,以命為賭注。
哪怕最後真成了君昭的犧牲品,至少這一世她護住了慕府,父兄和阿娘皆在人世,她又有何遺憾?
一刻鐘後,慕鸞獨自去了暖閣。
暖閣的門依舊半開著,慕鸞手裡捧著個托盤,這回沒有遲疑,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視線從房間裡掃過,沒看見君昭的身影。
不由納悶,大清早的小瘋子又不知道去了哪裡,當真是一點也不把身上的傷當回事。
正打算退出暖閣,卻看見一股青煙從暖閣隔間裡嫋嫋飄出。
隔間裡是一個小型的茶水室,可圍爐煮茶,也可品茗小憩。
一般是主子空閒時候的休憩室,下人是不會妄動的。
可君昭又怎麼會是下人呢?
慕鸞唇角一勾,緩緩朝隔間走去,繞過一盞水墨屏風,一襲黑色武服的冷漠身影赫然出現在眼前。
君昭仿佛才聽見動靜,回神朝身後看去,手裡拿著的蒲扇頓了頓,眼裡明顯晃過一道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