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9點，農機廠大廣場。
今天是個好天氣，一千多號職工都拿著塑料凳，烏泱泱的坐在了廣場上。根據不同的車間，整齊的排列成一個個大方陣；最前麵是個簡易的講台，講台上鋪著紅色的地毯；講台兩邊象征性的擺放著兩個花籃。
看到這個架勢，廠裡的職工都有些稀奇，廠裡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搞過這樣大規模的集會了，上一次還是什麼時候來著？好事的職工開始向打聽起消息來。
“你們說今天這是什麼情況？怎麼這麼大陣仗的？”一位嗑著瓜子的大媽拉著旁邊的一位中年職工問道。
“我哪知道，我是昨天快下班的時候，才聽組長說今天要開大會的！”中年職工有些迷茫，對方這明顯找錯人了啊，他一年到頭隻知道乾活，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一個小年輕湊了過來，神秘兮兮的說道，“元宵節那會廠裡麵鬨罷工知道吧？”
“知道！知道！據說鬨得還挺凶！”中年婦女忙不迭回答，她本來是打算去湊熱鬨的，那天正好回娘家了，隻聽到廠裡其他人在傳。
小年輕得意的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那天可熱鬨了，我正好在場。先是幾十號工人在那鬨事，喊著要增加工資、發福利什麼的，結果廠長一出來，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人用雞蛋給砸走了！”
“誰這麼缺德啊？黃廠長可是個好廠長，要不是他管著，廠裡麵早不知道成什麼樣了？”中年人有些憤憤不平，替黃廠長不值。
“誰說不是呢？黃廠長這些年在廠子裡可謂儘心儘力，想不到還被人惦記上了！”中年婦女停止嗑瓜子，“那後來呢？”
“我們以為黃廠長離開了，後麵也就沒戲看了，誰知道後麵一個姓馮的老板帶著一班子人闖進了辦公樓，在二樓把廠長給堵了！”小年輕見對麵兩位觀眾感興趣，吊起了胃口，“你們猜猜怎麼著？”
“怎麼著？”中年人很配合的問了出來。
“還能怎麼著，要債唄！”中年婦女磕了幾顆瓜子，對小年輕的行為很是不滿，“這事情早就聽人說了，黃廠長去年接的那筆單子，被人放了鴿子，欠了一屁股債呢！”
小年輕有些尷尬，隻得繼續往下說，“大姐說得沒錯，就是來要債的。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沒過多久，廠子裡就開進來一輛運鈔車，對麵的李行長帶著兩個人和兩大箱子錢來了。”後麵的事情其實他也不清楚，他隻看了個開頭，就被家裡人叫回去了。
“然後呢？”中年人追問。
“啊！黃廠長來了，我們待會仔細聽就知道了！”小年輕看到黃廠長站上了講台，故意岔開了話題。
其他兩人也不再言語，看著台上的黃廠長。
黃廠長站在講台上，先試了試擴音器的聲音，沒問題之後，看著台下烏泱泱的人群，深吸一口氣。
“今天，叫大家過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聽到黃廠長上來就準備爆料，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想聽聽他到底要說些什麼。
“一周前，我已經將廠子賣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已經不再是受人尊重的國企工人！在座的每一位，都變成了之前我們看不起的私企打工人！”
黃廠長這話一出，就像在熱鍋裡倒入了一勺水，直接炸開了鍋！
“什麼？你憑什麼把廠子賣了？”
“黃廠長，你不是堅持不賣廠子的嗎？”
“為什麼啊？工人們鬨歸鬨，但廠子不能賣啊！”
“廠子賣了，我們以後怎麼辦啊！？”
……看著下麵沸騰的人群，黃廠長壓了壓手，示意大家安靜。可是在這個節點上，下麵的人哪裡安靜得下來，嗡嗡的議論聲不絕於耳，他索性不再說話，任由下麵的職工發泄情緒。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下麵的人群總算安靜了下來。
他拿起擴音器，喊道“我知道！你們都不想廠子被賣！我又何嘗不是？”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起碼在昨天之前，我心裡對於把廠子賣了是非常抵觸的，儘管字都簽了，我還在想方設法的找機會把廠子再買回來！”
“但是昨天晚上，我跟一個人長談之後，我改變了看法！即便我這廠子不賣，死撐幾年，最後依然逃脫不了破產的命運！”
“廠長，你這話說得不對吧？廠子好好的，怎麼會破產呢？”一個老工人站起身來，大聲質問。
“是！有人會問了，為什麼廠子會倒？不是隻要有一筆錢就能活得好好的嗎？我告訴你們！廠子倒了，也是倒在我們所有人的手裡麵！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有責任！我這個做廠長的，責任排在首位！我們農機廠為什麼能在幾十年前在一無所有的華夏大地上建立起來？是因為老一輩農機人有錢嗎？不是！是因為他們有技術嗎？也不是！是因為上麵政策的傾斜嗎？都不是！”
“老一輩農機人擁有的是刻苦鑽研的精神！有的是探索未知的勇氣！有的是吃苦耐勞的精神！有人說，現在時代不一樣了，現在光靠精神沒辦法填飽肚子！但是我想說，如果我們把這些老一輩農機人留給我們的精神丟了，即便擁有再好的條件，廠子也會倒！”
說到這裡，下麵的人群當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特彆是那些經曆過老一輩農機人奮鬥曆史的老年人工人，一個個都興奮的站起身鼓掌。
等掌聲稍歇，黃廠長抹了一把因為激動而流出的淚水，“今天我們在這裡要做一個艱難的決定，我們的廠子沒了，我們國企工人的身份沒了，但是隻要我們在農機人還在，農機人的精神還在，我們的廠子就能再度輝煌起來！”
看著激動的人群，黃廠長示意早已經準備好的兩位職工，將一個長桌抬上來，桌子上麵擺著一摞摞毛爺爺。
“從今天起，我們農機廠正式改名為《泰山重型工程機械廠》，願意跟著我老黃乾的，該乾嘛繼續乾嘛；不願意跟著我乾的，可以上來領錢，工齡10年以下的每人5000，工齡10年以上的每人可以領塊，廠門口就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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