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爾,洛爾!”
芙蕾在天空中看著陷入失神狀態的獨角獸,急切地呼喊著,正要下去支援,但喀邁拉的身影又阻擋在麵前。
它依靠無數扭動的觸須將身體固定在半空中,對著芙蕾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很遺憾,看來那一邊要結束了……”
失去了獨角獸的掌控,血棘隻能自發地襲擊靠近身軀的活物,卻無法防禦來自更深一層的,靈魂的攻擊。
科茜切微微欠身,風度依舊,漂浮在淤泥中的眼眸裡流轉著深邃的微光,於是那份被鎖在軀殼中的絕望和恨意便如同翻湧的潮水滿溢而出。
爛泥般的身體中,緩緩漂浮出了一根黑色的針。
細長,尖銳,流淌著腐爛的光澤。
這便是寄托著它畢生魂之神性造詣的魔針,它並不損傷肉體,隻是針對靈魂。
一旦命中,任何靈魂都會被其中蘊含的極致之毒消融。
孩子,你的旅途結束了。
它歎息著,像在為逝去者哀悼,就如同它每一次戰勝前來討伐的勇者一般,輕聲呢喃。
“品鑒一下吧,這份沉澱了千百年的絕望和憎恨。”
黑色的針漂浮在半空中,隨著這聲呢喃落空,瞬間射向了毫不設防的獨角獸。
隻要命中,一切就結束了。
在芙蕾瞠目欲裂的注視下,在冰冷死寂的安眠曲中,在喀邁拉肆虐的笑聲裡。
有遙遠的光芒降臨在宮殿之中。
科茜切瞳孔微睜,身軀中無數蛇人的麵孔都流露出了訝異和錯愕。
純淨的金色光芒中,獨角獸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披純白長袍的少年。
他隻是站在那兒,就讓陰暗的王座大殿變得明亮而澄淨。
少年抬起手,如拈花般,輕輕捏住了那根迫在眉睫的黑色細針。
數以萬計蛇人絕望的情感自那針中呼嘯而出,想要將少年的心智擊潰,但他神色靜謐。
如同不動的礁石麵對著奔騰的浪花,波瀾不驚。
本體和化身是不同的。
有怎樣的過往就會盛開怎樣的花朵。
獨角獸情感淡漠,更加好戰,也會比洛爾更擅長戰鬥,它可以周旋於眾多神孽之間而不露破綻,在深淵行走就像回到了自己家裡一樣自然。
但洛爾不行。
少年的過往和情感讓他無法漠視生命和種族的消亡,他於深淵之中就像是黑夜裡的明燈。
那種截然不同於深淵生物的氣質讓他不可能成功假扮神孽。
雖然如此,但也有隻有洛爾才能做到的事情。
獨角獸無法接下這一根針,但洛爾可以。
早在塵泥沼澤,他就已經承載過榕樹鎮的人們在無數次死而複生輪回中所積攢的痛苦。
不過隻是又來一次罷了。
“難以置信……”
整座王都所化的怪物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那美得不可思議的少年,準確來說是注視著他手中的針。
在少年的指尖,那根飽蘸痛苦和絕望的針如同冰雪般消融,化作淡淡的白色煙塵向空中飄散。
煙塵中隱隱約約能瞧見一道又一道蛇人的麵孔,它們沐浴在晨光般的光芒中,神情不再痛苦,先是茫然,而後像是明白了什麼。
於是淚流滿麵。
純白的少年目送著這些魂靈飄散在空中,抬起頭望向已經沉默許久的怪物。
它像是想說什麼,卻長久地沉默著,過了好一會才歎息著說。
“那個預言竟然是真的……”
“什麼預言?”
少年明知故問,於是怪物身軀中的蛇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洛爾瞧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是那位蛇人先知,它也已經死了啊,此刻它的靈魂正不遺餘力地向周圍的蛇人宣揚著關於避忌諱愛之光的預言。
純白的少年帶著笑意,耐心地傾聽蛇人先知的靈魂講述著,而後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要不要試一試……興許我的救贖,會比厄喀德那要好一些呢?”
那些細碎的討論聲明顯增大,甚至出現了爭執的聲音。
通往魔淵的道路上似乎出現了一條新的岔路,當出現了第二個選擇時,蛇人們開始動搖,開始左右著科茜切的意誌……
“夠了!”
黑魔王暴喝了一聲,以權威和力量平息了一切靈魂的爭執。
它用無比複雜的目光看著洛爾,不無惋惜地說:“無論你是懷著何等目的來此,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我等早已沒有退路,除非去往魔淵,由母神……否則蛇人族將不複存在。”
“我知道的。”
少年點點頭,表明自己理解對方的做法:“將全部族人的靈魂吞食在自己體內,再依靠神骸的力量保存它們的心智,隻要回到魔淵,由厄喀德那重新孕育肉體,它們就可以再次活過來。”
“但祂真的會給你們救贖嗎?”
“……”
科茜切沒有回答,沒有人可以揣測偉大神明的意圖。
“祂既不愛你們,也不需要你們,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考慮考慮我呢?”
少年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天生的魅惑,讓整座宮殿也一並安靜下來,傾聽著他的話語。
“至少我,是真切地站在你麵前,而非盤踞在深不見底的魔淵中。”
“……”
粗重的喘息聲自淤泥中響起,所有蛇人都沒有言語,那些麵孔都反過來望向科茜切,都在等待它做出抉擇。
好一會,黑魔王才艱難地開口:“你要怎麼……”
但下一刻,大地再度震顫,沙啞的女聲自王都之外響起,在頃刻間回蕩在所有人的耳邊。
“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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