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權慈悲之母神啊,倘若這是吾等與生俱來的原罪,那吾等甘之如飴。
——《蛇祀》
厄喀德那。
世間蛇怪的母親,傀之神性的主宰,以殘忍暴虐聞名的邪神。
此刻祂已經從魔淵中升起,真正降臨在這處戰場之上,連帶著那與蛇之大公卡西奧佩婭極度相似的純白蛇尾,也暴露在眾多視線中。
這還是洛爾第一次瞧見這位神明的本相。
早在現世,少年就知道,卡西奧佩婭是在這位神明的遺蛻中誕生的生命,二者在外貌上必然會存在相似之處。
但當祂真正顯現神之本相,洛爾才驚訝地確定,厄喀德那,竟然真的是人身蛇尾的形象。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張戴在麵孔上的白色無臉麵具。
祂隱藏了自己的真容,又或者這麵具是傀之神性的某種具現物。
畢竟妮莫之書上也曾經記載過這樣的形象,沒有麵孔,因此可以是任何麵孔。
假麵之神,傀儡之神乃至蛇人之神。
由蛇人一族凝結的魂威正在緩緩散去,在複仇之魂的衝擊下,這位生性殘忍暴戾的神明卻毫發無損。
祂暫時放下了對煉獄之主的乾涉,轉而望向少年這邊,那張沒有五官的麵具上沒有喜怒,隻有讓人不寒而栗的空白。
【孩子】
【你救贖了一個卑劣的種族】
被無數飛蛾護在身後的少年愣了一下,那聲音宛若機器或者電子合成一般,聽不出絲毫情感,先前那陣難以壓抑的悲傷仿佛隻是少年的幻覺。
蛇人族,最終還是徹底滅亡了。
洛爾目光閃爍著,眉眼低垂,手中握著一柄金色的箭,隨時準備在芙蕾的掩護下將箭矢射向對方。
少年冷漠地質問道。
“蛇人一族到底何罪之有?”
【既不知,便教曉汝】
人身蛇尾的神隻淡淡說道。
下一刻,少年突然感覺自己握箭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動了一下,他屏息一望,隻見一道透明的絲線,不知何時已經纏在自己的手指上,而絲線的另一端……
自然把握在厄喀德那手中。
見鬼,怎麼還有?!
洛爾心臟驟停。
源自絲線的另一頭,突然襲來一陣粘稠陰冷的情感,如刺骨的寒流,源源不斷地湧入少年的體內。
靈魂在頃刻間被凍結,洛爾隻聽見耳邊不斷響起芙蕾和奈莉爾呼喚自己的名字,但是意識卻無法抵抗地不斷下沉。
漸漸地,少年閉合了雙眼,像是在小憩。
又在突然間驚醒。
眼前已經變了場景,洛爾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端坐在陰暗的洞穴中,蜷縮著身子,似乎正在閉目養神。
少年下意識想要將雙腿放下,感受到的,卻是鱗片與石板摩擦所帶來的冰冷而濕滑的觸感。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雙腿不知何時變成了雪白的蛇尾,每一塊蛇鱗,都倒映著太陽般斑斕的光芒,美輪美奐。
緊接著,在他的麵前,那些正匍匐著祈禱的蛇人們似乎聽到了他蘇醒的聲響,它們抬起頭,發出熾烈的歡呼。
洛爾茫然地望向它們,這陰暗潮濕的洞穴是他的居所,這些蛇人是如何尋到這裡的?
它們之中大都帶著傷勢,有的幾乎奄奄一息,但都用狂熱而希冀的目光仰望著他。
它們稱呼他為。
神。
“全權慈悲之母神啊,請賜予我等在荒原中生存下去的力量!”
蛇人們如此祈求著,目光中滿是虔誠和渴求。
是了,我是它們的神,雖然它們的誕生隻是一個意外,但……
少年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俯瞰著蛇人的目光變得莊嚴,肅穆,但同時,也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親近。
他或者祂緩緩舒展著那道修長純白的蛇尾,尾尖遙遙指向為首的一位蛇人。
那是一位女性蛇人,它的蛇尾同樣是雪白,這本應該是血統高貴的象征,但此刻,它卻瘦骨嶙峋。
在被選中之後,它欣喜若狂,匍匐著靠近,直到最終來到神明的蛇尾之前。
洛爾看著它那酷似自己的身形和姣好的麵容,陡然間心生喜悅。
於是,那正對著對方的尾尖滲出一滴寶石般的血液,在蛇人祭司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緩緩滴落。
此為恩典,也為聖餐。
蛇人顫抖著吐出蛇信,飲下了這滴血液,它瘦削的身軀煥發出絢爛的光芒。
已經停止生長的身軀再度發育,乾癟的蛇尾變得修長飽滿,姣好的麵容變得更加美麗,瘦削的身形變得妙曼妖嬈。
更加重要的是,它身上蕩漾著足夠帶領族群在荒野上生存下去的強大神性,蛇人們擁有了第一任蛇人王,它瘋狂叩首,親吻著王座前的台階。
而後,又是一滴血液,它滴落在洞穴之中,於是地麵泛起血色的幽光。
殘存的蛇人們開始又一次蛻變,它們的身軀變得強壯,覺醒了名為神性的力量。
它們歡呼著,狂熱地祈禱著。
王座上的神明垂落目光,似乎有些疲乏,但目光卻十分柔和,這個弱小的族群似乎已經走投無路,因此才會遵循血脈的指引來尋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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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賜下血液吧,如此,它們應該能夠存續下去……
【就如此存續下去吧】
洛爾怔怔想著,像是有些失神,又像是再次打了個盹。
當再次蘇醒時,迎接他的,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他正盤踞在高高的王座上,目光所及是一座宏偉得難以置信的廟宇,四周的牆壁上雕刻著仿佛失落文明才有的精美浮雕。
在王座前長長的台階下,匍匐著一眼望不到儘頭的蛇人,它們發現了所侍奉之神的蘇醒,於是歡呼著,狂熱地祈禱著。
原來如此,這個弱小的族群,已經建立了自己的王國,塑造了自己的文明。
洛爾沉思著,卻見下方的蛇人中,走出一頭穿戴華麗的身影,它同樣有著純白的蛇尾,頭上戴著白骨錘鍛成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