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在風中,有人舟行雲上,有人沐於光中,所有道路,最終通往同一個終點。
而再如何漫長的道路,當它抵達儘頭的時候,都隻反映於一個在當時看似渺小的瞬間。
……
戈蘭沙漠。
最近這些時日,沙漠裡的怪事真是越來越多了。
起初是總有人瞧見了沙漠中出現體型龐大的古代建築,目擊者們聲稱那些黑色的建築仿佛神明的遺跡,呈現一個神聖的三角形,它們佇立在荒漠上,沉默地享用著風沙的洗禮。
後來又不斷有人反映說,沙塵王國境內好像一下子多出了很多陌生的麵孔,但當人們有心探尋是何方勢力在這個時間點探訪這座大陸最邊緣的沙漠王國時。
那些來曆不明的陌生人就仿佛沙子融入了沙漠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後是沙王宮那邊,王國的人們倒是已經習以為常,那位瘋王陛下的寢宮,每每臨近夜裡總會響起恐怖的聲音,就仿佛野獸失去一切的絕望哀嚎。
還有就是最近鬨得沸沸揚揚的,神秘綠洲事件,據說已經引起了沙塵王室的注意,王室開出了很高的籌碼,懸賞那處如同幽靈一般在戈蘭沙漠遊蕩的綠洲。
但上述種種都與西樓蘭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哪怕是世界下一秒就毀滅了,也自有那些王公貴族們頂著,哪輪得到她操心。
此時此刻她正縮在遼闊荒涼的戈壁上,一邊吹著呼嘯的冷風,一邊舔了舔已經完全凍僵的筆尖,在手中的賬本上寫著什麼。
這是在算賬。
西樓蘭是一位穿行於邊漠地帶的行商,她的母親也是一位行商,母親的母親還是一位行商……自打她記事起,她的家人就一直經營著這份行當。
行商,一般來說就是商人中最沒地位的那種,她沒有自己的店鋪,靠在商道上跑路賺錢,自然也沒有固定的買賣。
彆看她歲數不大,但自打她接過母親的買賣以來,已經跑了幾年的商,主要以香料,鐵器為主,近來又多了一樣——用巫術保存的冰塊。
這些年戈蘭的氣候很不好,沙漠不斷往外擴張,水源供給成為這裡的人們最大的難題,有關沙王宮觸怒神明導致大旱的傳聞她也有所耳聞。
但買賣這些東西,糊口可以,想發達卻十分困難……但是這一次不同,西樓蘭覺得自己轉運了,這一票將是她的翻身仗!
隻要能夠將貨物送達,她賺取的傭金足夠讓她回到在蛇之國的老家盤下一間商鋪,事實上她一直想開一家古董店。
西樓蘭已經想好了,等自己安定下來,就雇兩個長工幫她看護店麵,她就能過上每天聽著小曲哼著歌的日子……興許,還能找個男人!
總之,這次這筆橫財,她西樓蘭賺定了!
“這一路上花掉三枚沙金十四粒鑄銀,然後還要算上商隊的保護費,西樓蘭啊西樓蘭,做完這一筆,你就發達了……”
她念叨著,看著賬本上最後留下屬於自己的數字,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仿佛已經瞧見那些可愛的小沙金們在向自己招手。
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一群人在篝火堆旁圍坐著,再遠些則能瞧見幾頭駱駝,這是商隊的駱駝。
西樓蘭這樣的窮酸行商自然不會有自己的商隊,但好在,這邊漠地帶混口飯吃的人很多,她也送在這裡混了兩年,也算是認識些大點的商隊,這一次便求奶奶告爺爺讓人家捎上她一程。
當然,該給的保護費分文不差,畢竟這一帶,也是出了名的混亂。
邊漠邊漠,這裡是戈蘭沙漠與辛西婭平原交界之處,曾經其實屬於蛇之國的管轄範圍。
在沙塵王室尚未一統戈蘭沙漠之前,沙漠中有著大大小小的割據勢力,說白了就是各種沙漠部落,這些小部落為了生存的水源和食物,經常會集結起來,騷擾蛇之國的邊境。
恰逢蛇之國國內兩位大公彼時正在內鬥,而純白陵寢的無名之王轉世在即,無瑕顧及邊境,後來乾脆放棄了這片荒涼的土地。
後來的沙漠王國,因為沙塵王室的自我封閉,同樣對它沒有什麼念想,這些年戈蘭沙漠不斷往外擴張,蛇之國認為需要一個緩衝地帶,久而久之,這裡就變成了一個無主之地。
不會有誰敢獨自穿行這片土地,西樓蘭自然也是不敢的,這樣的地方本不該有商人出沒,但由於現世神性的複蘇,那些曾經消失在現世的古老信仰又一次在大地上傳播。
戈蘭沙漠祖上也是闊過的,這裡的人們普遍信仰伊蘇的雙子神,同時也有關於太陽和靈魂的信仰。
這些古老教團的複興和活躍,讓越來越多的人們將目光投向這片荒涼的土地,包括蛇之國的通靈塔,都對這些古老的巫術和神性充滿好奇和渴望。
所以每年,都會有來自各地的商人來到這裡,做或大或小的生意。
篝火旁,西樓蘭看著周圍的其他行商,嘴角好險沒壓下去,她不能笑得太過得瑟,以防止被彆人瞧出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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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這種地方,有秘密的不止她一個,沒人會注意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行商。
一陣風吹來,西樓蘭冷不防打了個噴嚏,渾身凍得直哆嗦。
沙漠地帶,白天可以將人生生曬死,夜晚則可以把人活活凍死,真是見鬼,西樓蘭暗自咒罵了一聲,開始琢磨能不能有口熱水喝。
水雖然稀缺,但商隊大多會帶著被巫術處理過的冰塊,隻需要一小塊,就能化出一大壺純淨水。
西樓蘭自然沒有這種高端東西,而商隊也不會白給,每要一次巫冰,都會分潤她的利潤。
西樓蘭那對褐色的瞳孔灰溜溜地轉著,突然發出一陣咳嗽,像是突發惡疾似的。
“咳,咳咳,哎,大姐們,咳,水,水……”
周圍的行商被這陣動靜驚動,瞥了一眼,發現是西樓蘭,便又默默轉了過去。
大夥一起走商,互相幫忙也算正常,但實在是西樓蘭這娃兒不厚道,每次都是突發惡疾,朝彆人要水喝,一次兩次還好,久了自然就沒人慣著她。
也就是看在她年紀小,不跟她一般見識。
“西樓蘭,你那肺癆的惡疾又犯了?這一路上得有幾十次了吧?”
火堆旁,有人陰陰地開口說道,但篝火搖曳,一時間西樓蘭也沒能看清是誰在說話。
“咳,實在抱歉,這位大姐,咳咳咳……祖上傳下來的毛病,還請多多包涵。”
西樓蘭摸爬滾打這些年,練就一張城牆厚的臉皮,乾咳了幾聲說道,完全沒有半點掛不住的樣子。
“包涵?也包涵得夠多了,看你這麼辛苦,不如就到這吧。”
那女人冷笑著說道,突然站了起來,大步朝西樓蘭走去,黑夜裡看不清女人的臉龐,隻能瞧見一道高瘦的身影,在火光中仿佛透露著猙獰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