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先是驚了一下,但隨即變得平靜。作為女同誌,和男同誌一起在山林工作,有諸多不便,劉芳時時刻刻注意著自己言行,也學會了控製自己情緒。她抽開自己的手,小聲說:“我會如實向上級反應,但不管當不當政委,就像你說的,你已經是一名革命戰士。”
革命戰士四個字說的很重,讓王誌先感覺到自己失禮,也很尷尬,幸好劉芳沒有過激言行,化解很多,也就裝作自嘲地笑笑:“我心裡太著急了,就想好好打鬼子。”
“那你多向李大隊長、孟副大隊長他們學習。”劉芳站起來:“我和孟隊長去查崗,你早點休息。”
“我去吧,不用再打擾孟隊長了。”說著,王誌先搶著走出屋門。他已從劉芳的眼神中看的出,劉芳對他沒有任何感覺,隻是同誌之間友情。但王誌先不死心,書上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孟莊已有三十位民兵,三十杆槍,加上村子險要地形和修築的工事,鬼子二狗子來了,能抵擋一陣。走在山村的夜裡,王誌先心裡仍在想必須爭取到機會,證明自己不比李智差,不就是打仗麼,隻要勇敢,隻要拚命,仗打多了,也就學會了。
村頭站崗民兵發現了他,哢地拉上槍栓,大聲喊道:“口令!”
“蘋果。”王誌先慌忙回答,卻又慢悠悠地問:“你的口令呢?”
“白雲山。”民兵立即回答。
“很好,注意警戒。”王誌先表揚著說。
“是!”民兵大聲回答。
民兵暫時歸屬縣委指揮,所以在民兵麵前,王誌先屬於正兒八經的乾部,看著民兵認真地回答,也真心希望劉芳能幫他,給吳司令和趙政委說更多好話,讓他更上一層樓。
但劉芳不想了。之前王誌先表現非常好,工作積極,還主動承擔與軍分區聯絡工作,這項工作很辛苦,往返兩百多裡地,也很危險,路上經常遇到二狗子盤查。而且,王誌先有文采,經常寫詩歌與文章,宣傳抗日嗎,其中有這麼兩句:衝鋒吧,民族的勇士,我們在自己土地上,血可以流乾,軀乾可以倒下,但頭顱永遠昂揚,向著勝利——
劉芳實事求是,曾向趙文斌舉薦過王誌先。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慢慢地,劉芳發現,王誌先做事不切實際,總以為自己肚裡有幾兩墨水,就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所以與張大年爭吵,還說出要清查遊擊隊員、保證遊擊隊高度純潔的話語來。不注重團結,又好高騖遠,又怎能當政委?
李智回來了,很順利,直接從古路口據點南麵山口進了山。不過,等鬼子封鎖溝一旦挖好,炮樓全部蓋好,就成了一堵牆,難以逾越,再去軍分區,就要從南邊繞過去,要走更長的路。少量人員可以,人多了,肯定不行。出了山林,一馬平川,鬼子車輪肯定攆得上遊擊隊員的兩條腿,一旦被咬住,逃脫的機會幾乎為零。而且,潞河鬼子偽軍也將在劉莊鎮以南,織女山以北增加兩個據點,以控製山林南麵並不寬敞的區域。
敵強我弱態勢短時間難以改變,想破壞鬼子修建封鎖線,並把鬼子二狗子趕進縣城,一兩年之內,難以實現,還需長久戰鬥。吳剛也是這個意思,告訴李智急不得,先讓鬼子折騰,再慢慢尋找破解之良策。
但必須要打上幾仗。一則不能讓鬼子消停舒服地修封鎖線,也就是說,不能它想怎麼乾,就怎麼乾,必須給它找點麻煩。二則也算是李智一點小私心,他也了解司令員和政委脾氣,隻要仗打的好,消滅了鬼子,才能提條件,才能讓老孟順利當上政委。
按之前商量好的,栓子伏擊吉野後,遊擊隊轉移到李莊。李莊距離大路不到十裡,若鬼子進山報複,可及時出擊。
但兩天時間,鬼子隻是忙著挖壕溝蓋炮樓,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可聽說野田已經被栓子一槍斃命。而鬼子卻像縮頭烏龜,不再騷擾山林,這些王八蛋慫了?很多隊員有了前所未有的興奮,鬼子有大炮裝甲車又怎樣,連山林都不敢進了。
事實也是如此。劉芳派人送來消息,小林龜山傷勢還沒好利索,就讓鬼子旅團長派了回來,而且他對偽軍們說,當前任務是修築封鎖線,不會進山作戰。
敵人在山外大路邊折騰,也似乎與山裡毫無乾係,猛子和幾個沒心沒肺的人聚集在一起,開玩笑說,鬼子挖壕溝好啊,裡麵的人出不去,他們也彆想進來,往後都不用打仗了,咱們都回家娶媳婦得了。
陳河正好路過,不由一陣惱怒。脫下偽軍狗皮,參加遊擊隊,就是為了替家人和村裡的鄉親報仇。這些家夥竟然不想打仗,想回家娶媳婦,陳河瞪了一眼猛子:“一群慫貨!”
猛子沒說不想打仗,而是打心裡看不上鬼子,天天喊著剿滅遊擊隊,現在倒好,天天逼著老百姓挖溝,沒想到被陳河斥責一頓,不由齜牙咧嘴:“呦嗬,這誰啊,敢說老子!”
“你是誰老子?”
“就是你老子!怎麼地,不服氣?”
陳河不想鬨下去,白了石頭一眼,轉身要走。
猛子卻不依不饒:“神氣個蛋,就五班死的人多。”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陳河忍不了,握緊拳頭,走向猛子。猛子騰地站起來,怒目相向,兩人倒也乾脆,直接上手,扭打在一起。猛子有力氣,但陳河練過武術,閃躲騰挪,打了兩拳,還一個掃堂腿,讓猛子摔了一個狗啃泥。
隊員們上前拉架,但猛子急眼了,好歹老子是小隊長,打輸了麵子上過不去,但又打不過陳河,便攻了下三路,趁陳河不注意,伸左手抓住陳河褲襠。陳河疼的薅住猛子頭發,兩人在地上打起了滾。
聽到動靜,張大年趕過來,一手抓起一個,扔在兩邊:“打架?來,俺一個打你倆!”張大年臂粗腰圓,力氣無邊,兩人合起夥來,也不見得是對手,趕緊爬起來,低頭不說話。
老孟跑過來,命令把兩人押起來,關進一間小屋裡,等李智回來發落。
估摸著李智快回來了,夜班時分,老孟讓栓子十六班隱蔽到大路旁邊,接應李智。進山的時候,李智和顧飛沒看到栓子,栓子也沒看到他倆。這沒關係,老孟叮囑過栓子,天亮之後,仍無異常,悄悄返回。
天蒙蒙亮的時候,李智和顧飛騎著快馬,來到李莊山坡下。老孟披著破夾襖,在村口等著。
“你快成遊擊隊老爹了。”李智嗬嗬笑著,從兜裡掏出兩包煙,丟給老孟一包:“司令員賞的,哈德門,見麵分一半。”
老孟接過,塞進兜裡,說了隊裡的情況。先是大好事,栓子一槍乾掉吉野,鬼子又立即派來小林龜山。
二十五發子彈沒有白廢,李智也為小林龜山感到可笑:“哈哈,這家夥不是被降銜撤職了,難道鬼子沒人了嗎?”
“你先彆笑,這家夥很陰險,不太好對付。還有,咱遊擊隊也有問題,陳河和猛子打了一架。”老孟皺起眉頭。打架不是什麼大事,但打架背後,是隊員們的驕傲輕敵,還有自我滿足情緒。這要不得,往後會吃大虧。
李智點煙,抽了一口。老孟說的對,戰術上輕視敵人,是要有壓倒敵人的氣概和智慧,而滋生驕傲自滿情緒,那不是輕視敵人,而是自大。
“上麵什麼意思?”老孟問。
李智說了軍分區對遊擊隊的嘉獎令,表揚了在戰鬥中表現突出的同誌,接著又說了軍分區下一階段工作計劃,先休整,蓄力再戰。
蓄力再戰?那現在看著鬼子修封鎖線無動於衷。老孟看了一眼李智:“再休整下去,隊員們心情會更加的好,有的甚至想回家娶媳婦了。”
“娶媳婦?我看誰敢,老子還沒娶媳婦呢。”李智差點沒把煙扔掉。
“也隻是說說,不會真娶。”老孟吧嗒吧嗒地抽著煙,說了自己的擔心。遊擊隊是打了幾次勝仗,但不能心滿意足,糧食吃完了,咱們可以再種,子彈打完了,你上哪補充?老孟就差說出,鬼子還沒趕走,難道就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八個字了。
李智抽了一口煙:“咱擋不住鬼子修封鎖線,但也不能讓他們消停,找機會炸鬼子裝甲車。”
炸裝甲車?老孟聽了不由頭大。那是鐵家夥,想要炸毀,得讓機靈腿腳利索的兄弟,舍命往上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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