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駛在大路上,遠遠的青色山坡也進入視野之中。小林龜山又回來了,走時著急忙慌,回來靜悄悄。他沒有通知任何人,重又戴上少佐領章,還有師團命令。他的軍銜和職務就像遠處山坡起伏不定,又好似在大海裡上下飄蕩。但現在基本確定了,李智不死,他就要留在安平。
但小林龜山仍沒有信心打敗李智,從而剿滅夫子山獨立大隊。軍司令部和師團也承認,在一段時間之內,夫子山八路軍是打不死的蟑螂,殺不完的細菌,是身上醫治不好的疥廯,能做的隻是防止其繼續蔓延——有了上峰如此結論,小林龜山輕鬆很多,但依然像壓了一塊石頭,畢竟這不光彩,也仍是恥辱。
又一個小時顛簸,汽車進了城門,按著喇叭,直接來到大隊部門口。大隊部內,渡邊和相武還在小聲討論誰將來接任大隊長,也就是安平縣最高指揮官。新來的少佐已明確表示,他不過是打短工的麥客,等新任大隊長來了,他就會離開。
這位少佐很年輕,說一口流利漢語,對當地民風也非常熟悉,不知道的,以為他就是當地人。他叫西村,來自名古屋,密雲挺進隊第一分隊隊長。王誌先被八路軍俘虜,密雲挺進隊也隨之暴露,行動兩次,皆被八路軍識破,於是司令部暫停了密雲挺進隊所有行動。
隻是暫停行動,而不是解散。此次西村來夫子山,除臨時代理大隊長職位,還有一項秘密任務,了解夫子山獨立大隊,伺機為澤養分隊報仇。曾是尖刀中的尖刀,最鋒利的小分隊,卻折戟夫子山,全部玉碎,挺進隊仍念念不忘,並想著一雪前恥。
幾天時間,西村大致了解獨立大隊,這的確不是一般的八路軍隊伍,也激起他的鬥誌。的確,如果未來能與這支八路軍隊伍戰鬥,將會是一種榮幸。但他聽說,小林龜山已被折磨的神經衰弱,又想起小林龜山匆匆離去的模樣,心裡既鄙視又可憐。西村承認,小林龜山能支撐到現在,很不容易,也說明其不是笨蛋,但作為軍人,須做到百折不撓。
看到小林龜山走進大隊部,他二話沒說,拎起收拾好的行李,匆匆離開大隊。他已聽說,小林龜山繼續回來擔任大隊長。雖然他沒多說什麼,也看不起小林龜山,但還是想出手相幫。不過,他隻是少佐,若想帶領手下分隊前來夫子山,至少需要大隊長石黑同意。而現在密雲挺進隊對外處於解散狀態,不執行任何任務。來日方長,一旦有機會,再來夫子山。
渡邊和相武還不知道小林龜山重返安平,還以為他回來以師團參謀身份,組織新舊大隊長交接。可小林龜山身後沒有其他人,除了隨行的皇軍士兵。兩人呆呆地看著老長官。
“我回來了,繼續擔任你們的大隊長,很奇怪吧,渡邊少尉?”小林龜山左手握著指揮刀刀柄,麵無表情。
渡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含混不清地說:“不——很期待呢。”
“我也很期待。”說著,小林龜山環視著大隊部,沒有任何變化。
渡邊臉紅了,不知所措。他知道,小林龜山壓根不希望再回安平,說的是反話,而他曾崇拜鬆尾,認為鬆尾強過小林龜山。雖然沒有說過,但他的表現,小林龜山豈能看不出來。山不轉水轉,鬆尾噶屁了,小林龜山又重新掌握安平縣大權,成為他的上峰,渡邊心慌的像揣了一隻兔子,雙手貼著褲縫,低頭站著,雙眼不敢看小林龜山。
“哦,對了,從今天起,你已是渡邊中尉。”小林龜山臉上仍看不出任何表情。
“謝謝少佐,我——”渡邊臉色更紅,汗也冒了出來。他知道,小林龜山已喜怒無常,舉止怪異,往後有他的苦頭吃:“屬下糊塗,請少佐懲罰。”
一旁相武也小心地低著頭。其實他也挺看好鬆尾,並決心追隨鬆尾。
“都過去了。”小林龜山一句話,就讓所有事情翻了篇。他不想計較這些破事,渡邊年輕,屬於少不更事,盲目追隨。而相武、正川、井上三個中隊長,也都期待鬆尾能指揮他們剿滅夫子山。但事實已經證明,鬆尾不過是剛愎自用,勇氣可嘉,謀略不足。而且,小林龜山不能拿他們怎樣,畢竟往後還要依賴他們帶兵,跟獨立大隊作戰。
“謝謝少佐。”渡邊深深鞠躬。
小林龜山也不想再扯這些沒用的,揮手:“這幾天獨立大隊有什麼動靜?”
渡邊趕緊回答:“報告少佐,他們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小林龜山點頭:“李智是從不吃虧的家夥,我們還要務必小心。”
“是,少佐,聽說他們政委被打傷,現在生死不明。”渡邊小聲報告。
這是好消息,小林龜山卻皺起眉頭:“哦,那我們更要小心,傳我命令,下午四點,在香城據點召開作戰會議。”
“哈依!”渡邊連忙回答。
“趙誌豪呢?”小林龜山問。
“他——準備走了。”渡邊回答。
“把趙營長請到大隊部。”小林龜山說:“他是被冤枉的。”
“哈依!”渡邊趕緊點頭,心裡又不明白,趙疤瘌到底是哪次被冤枉?
一個月前,小林龜山已提請聯隊批準,由趙疤瘌擔任安平保安團副團長,但特務連出擊,在河邊全殲十五個洗澡的鬼子,又偷襲黃莊據點,炸毀鬼子增援的軍車,趙疤瘌因此被免去封鎖線副指揮長和營長職務,代理三營營長。損失之大,對趙疤瘌處分一點不過分,也不存在冤枉。
時過一天,趙疤瘌家又出了大事,竟然被偵緝隊搜查出大量抗日傳單。鬼子豈能容忍此事發生,把趙疤瘌一家人被抓進憲兵隊。好在尹子林出麵求情,趙疤瘌家人才免遭重刑。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陰謀。而始作俑者,竟然是尹子林,讓鬼子疏遠趙疤瘌,從而讓趙疤瘌陷入困境。而馬大炮也把趙疤瘌當成威脅,一直求助尹子林。
尹子林沒有明確說怎麼做,隻說當前皇軍最恨什麼。馬大炮立即明白,皇軍最恨什麼,當然是打皇軍的人。他讓手下親信秘密製作抗日傳單,並找機會塞到趙疤瘌家中,隨後派人向偵緝隊舉報。
馬二炮是偵緝隊長,立即帶人到趙疤瘌家中搜查。而對傳單,趙疤瘌家人說不清道不明,被抓到憲兵隊。聽聞消息,趙疤瘌都傻了,趕緊向尹子林求助。尹子林當了好人,告知小林龜山此事蹊蹺,並親自去探望,請求鬼子不要嚴刑逼供。趙疤瘌家人按尹子林說的,矢口否認。尹子林臨走前,又當了一回好人,花錢幫趙疤瘌把家人保釋回家。但趙疤瘌也遭到鬼子審查,並解除職務,在家監視居住。
趙疤瘌已猜到是八路軍地下黨乾的,但也苦於沒有證據,有口難辯,隻能認命。不過好在一點,他不用再領兵打仗,等憲兵隊、偵緝隊審查結束,就可以帶著家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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