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舉無精打采回到了連隊。全連都知道了,也個個垂頭喪氣,牢騷滿腹,怪話連篇:
“大隊長怎麼了?”
“不知道,反正以後要當乖寶寶。”
“對,鬼子打過來,咱們也彆還擊——”
“都說啥呢?”栓子已打好背包,走出草棚,瞪眼看著幾個排長副排長:“越說越不像話!”
泥蛋和石頭都快哭了:“不是,真讓你去炊事班燒火?”
“我都說了,大隊長心疼我,讓我去炊事班休息幾天。對了,下次再燉肉,我給咱們連隊多留點。”栓子滿臉不在乎,還咧嘴笑。
“可我想吃肉包子。”趙大富低著頭,有氣無力地說。
“行啊,到時咱們連打了打勝仗,我去找大隊長說。”栓子說完,心裡一陣酸楚,都不是連長了,成了大頭兵,放屁都沒人聽。算了,不管他了,不就是讓去燒火嗎,剛參加遊擊隊的時候就是燒火做飯,這也算是乾了老本行了。
“不行,我再去找大隊長和政委!”趙鵬舉轉身要走。
“去啊。”栓子衝趙鵬舉笑:“去了除了挨罵——政委來了,都消停點,彆再沒事找事。”
栓子看到了老孟,邊衝趙鵬舉眨眼,邊背上背包和槍,衝兄弟們揮手:“都好好的,俺走了。”
看著栓子如此表現,老孟偷偷笑了,也很欣慰,臭小子當兵又當連長,真的長大了,成熟了,這麼大的事居然能自我控製很好,至少表麵上不帶情緒,行,難怪大隊長這麼喜歡你,所以才故意這麼折騰你。
算上這次,李智故意折騰過栓子兩次。上次是伏擊少將旅團長盤井虎次郎,當時李智讓栓子埋伏在三百米處,可栓子為了能打中盤井虎次郎,又向前爬了一百多米。結果是在太陽底下罰站兩個小時。因為時間久了,大家夥漸漸淡忘了,但老孟記得很清楚,而且那次打中盤井虎次郎,李智恨不得要抱住栓子親。但因為栓子差點被鬼子騎兵砍了腦袋,所以為了栓子不要再過度冒險,還是狠下心來,懲罰栓子。
這次也一樣。老孟和方瑩一起看過栓子傷口。方瑩幾乎含著眼淚說,就差那麼幾毫米,動脈血管就被打斷,在當時戰鬥條件下,神仙也救不了栓子。
這個愣頭青!老孟又在心裡罵了一句,算是給自己一個安慰,隨後大踏步走向特務連營地,讓趙鵬舉集合隊伍。
老孟先通報了對栓子的處罰,包括理由,同時宣布了對特務連的重新任命,副連長兼代理連長趙鵬舉,一排長趙大富,二排長馬義,三排長趙家賢泥蛋),機槍排長齊石頭,還有副排長任命。
“機槍排?”趙鵬舉不覺暗自高興,那意思是說把重機槍要留在特務連了。可那玩意太重,打陣地戰還可以,若去偷襲鬼子,並快速撤退,就有些礙事了。不過,有就沒有強,到時用得著就帶著,用不著就留在後麵。
老孟很快讓趙鵬舉的希望成了空,大隊沒打算把重機槍留在特務連,而是再給他們兩挺輕機槍,平常由機槍排負責管理維護和訓練,戰鬥時根據需要調配給各排。
這也不錯。趙鵬舉抬頭看著老孟,心裡卻又有些失落,如果栓子還是連長就好了,論指揮,還是他強。
給了兩挺機槍,老孟卻又給特務連警告:“給你們機槍,是因為特務連是大隊的尖刀,更因為你們打了勝仗,但不許你們驕傲,更不許輕狂。你們這些臭小子啊,如果給一根金箍棒,你們敢把天捅破,往後連隊乾部犯錯誤,就處分連隊乾部,班排乾部犯錯誤,不僅處理班排長,連隊乾部也逃不了乾係,一並處分,絕不姑息!”
可以處分,但既然大隊都承認特務連打了勝仗,為什麼還要免掉栓子連長職務?班排長們看著老孟,似乎要個說法。
老孟卻沒有再解釋,宣布特務連開始紀律整頓。隊伍解散後,老孟似乎不放心,又把趙鵬舉叫到一邊,叮囑了幾句。
老孟告訴趙鵬舉,現在乾部戰士肯定想不通,但大隊決定必須執行,現在你作為副連長兼代理連長,要學會做同誌們思想工作,讓特務連依然團結一致。老孟還說,近期特務連沒有戰鬥任務,以休整為主,大隊還會很快給特務連補充新兵,要加強訓練。
我自己的思想還沒做通呢,怎麼去做同誌們思想工作?而且還沒有戰鬥任務,思想工作更沒辦法做。趙鵬舉搖頭:“政委,思想工作很難做,除非讓栓子回來。”
老孟上下看著趙鵬舉,顯然生氣了,說話也十分嚴厲:“你也算是老兵了,還是副連長,怎麼就不能和栓子那樣,凡事動動腦筋?乾不好,就去宣傳隊打下手去!”
被訓斥一頓,卻不敢再吭聲,說心裡話,他不想去宣傳隊,而是想當連長,這樣可以光宗耀祖。趙鵬舉轉身回到連隊。低矮的長方形草棚,兩頭掛著草簾子,每個班一座,一共十三座。戰士們沒進草棚子,而是聚成好幾堆,在竊竊私語。排長們組成另外一撥,圍在一起。泥蛋帶頭發著牢騷:“到現在俺也沒明白,怎麼能讓連長去炊事班燒火?”
“還不是因為犯了那三個錯誤。”石頭氣的滿臉通紅:“可錯誤歸錯誤,可咱們也打下了興隆據點。”
趙大富眨眨眼,似乎搞明白了,剛要說話,趙鵬舉已走到近前,同樣通紅著臉,卻開始了批評:“乾什麼呢,你們幾個,還知道自己是乾部嗎?帶頭說怪話!”
泥蛋、石頭,包括沒說話的馬義和趙大富,同時抬頭,扭臉看著趙鵬舉,好像不認識了一般。
不解、替栓子委屈,還有剛才老孟一頓訓斥,讓趙鵬舉心煩意亂,目光卻又碰觸到四位排長的白眼,也就更加煩亂:“看什麼看,沒事回各自排裡休息,告訴戰士們,堅決服從命令,不準議論!”
馬義騰地站起來:“副連長,你什麼意思?”
泥蛋坐在地上,酸酸地說:“還啥意思?就是想當連長了唄。”
“你?”趙鵬舉的肺快要氣炸了,恨不得把泥蛋從地上薅起來,再狠狠甩出去。天地良心,他沒想當連長,甚至在村頭說過,栓子不當連長,他也不乾了。現在他隻想讓特務連成為原來的特務連,乾部帶頭執行大隊命令,好好整頓,才能爭取讓栓子回來。可兄弟們誤解了他的意思。
不僅誤解,在氣頭上的兄弟們也沒準備拿他這個代理連長當回事。泥蛋在他憤怒的目光之下,從容地站起來,又從容地拍拍屁股上的土:“副連長,您不用發脾氣,大不了俺這個排長不乾了。”說完,轉身從容地走開了。
最好的兄弟順子犧牲後,石頭變得沉默很多,沒事的時候,隻知道擺弄機槍。他和栓子成為全連的“愛槍模範”。此時也站起來,低聲說:“副連長,以前俺很尊重你,但俺想告訴你,栓子不當連長,俺也隻當機槍手。”
趙鵬舉愣了,傻了,也更加憤怒。他剛要揮手,石頭和馬義也離開了,沒再多看他一眼。趙大富想勸趙鵬舉,並且想告訴他自己的猜測,大隊不是真的處分栓子,而是覺得特務連這次太過莽撞——還沒等他說話,趙鵬舉十分委屈地說:“俺真沒想當連長,俺都給大隊長說了,俺這個副連長也不乾了!”
趙大富哭笑不得,看著趙鵬舉。其實兄弟們沒想撂挑子,就因為趙鵬舉忽然發火,以為趙鵬舉想當連長,這很不仁義,沒有一點袍澤之誼,才變得憤怒。
趙鵬舉很無奈,沒想到剛剛代理連長,就麵臨信任危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