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直接喊出名字的家主心中一突。
雖然他的家族並不像戈諾斯達家那樣損失慘重,但長久浸潤在神術環境之中也早已使得他們失去能夠麵對真正頑疾的抵抗力。
失去了能夠與教會抗衡的人數與力量,就連最終這場本意為責問的回憶也變成了道格拉斯的單方麵哀悼表演秀。
最為忠誠的信徒變成了最冰冷的雕塑,而自詡仁慈的教皇在此刻無情地衡量著休伯拉罕的價值,最終擺上桌子變成了籌碼……
“我沒有質疑您的意思。”維安尼·拉斐爾背後冷汗直流,“我隻是……我隻是覺得,我們處理那些人的手段可以更溫和一點……”
而不是明明擁有拯救他們的能力,最終卻選擇讓眾人活生生病死在床褥上。
“我理解你被魔鬼蒙蔽的苦悶,拉斐爾,但主教導我們,祂來這世間,便是讓我們手足相殘,親族互相背叛,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夠看清世間所有的陷阱與誘惑;隻有這樣,我們身上的罪才不會壘砌堆垛……”
拉斐爾的家主注視著眼前眼角又流下淚水的道格拉斯,最終隻能強行撐出來一個笑容“您說的對,我承認,是我狹隘,看不到神的高瞻遠矚,也無法理解您高貴的思維,希望您能寬恕我的罪行,帶我們走向天國。”
走向天國。
哈哈,走向天國。
走向一個不屬於活人,也不屬於存在世界的理想國。
他近乎要乾嘔出來了,但最終也隻能強撐著陪道格拉斯演完這出永不落幕的馬戲——彌列的神不可能消亡,也永遠不會消亡。
隻要神存在,那麼教會就會永遠淩駕在所有人之上,一個擁有權利,人心,財富,武力,甚至擁有釋經權的機構,在一個絕對的宗教國度之中永遠都不會衰落。
他們這些所謂的上等人花了比那些死在道格拉斯手底下的下等人多出幾十甚至上百倍的時間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這個機構不被扳倒,他們找不到另一處能夠寄托靈魂的信仰,那麼沒有人能夠在這個世界中得到真正的自由。
因為神不屬於他們,神不會眷顧他們,神短暫目光的投射也僅僅是因為“教會想要祂注視他們”,所以神才注視他們。
神從來不會拯救世人,哪怕買了贖罪券,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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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伯拉罕,休伯拉罕。”
道格拉斯注視著過往少年的雕像,又或者說遺體,最終隻能歎氣出聲。
“修伯爾,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喊你,我的孩子。
“希望你能得到安息。”
他是那麼年幼,那麼鮮活,那麼虔誠,沒人能比得過他,也永遠不會有人能再比擬他。
道格拉斯不是沒有想過其他,但當他最終和四十七號查詢相關信息的時候,能夠得出的答案也隻是停滯在休伯拉罕體內的“神力”因為神術的發動被迫抽離了片刻——而恰巧在那時,他帶領著騎士團對上了還未衰減氣勢的下城區刁民們的第一波衝鋒。
於是維持奇跡的偉力最終停滯,成為了那些孩子的手足與堅盾,而虔誠的休伯拉罕在聖戰中凝固了形體,成為了一尊死亡,卻又鮮活的雕塑。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道格拉斯隻能這麼告訴自己,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的大腦,他的軀體,他的潛意識都隻能這麼告訴自己。
他隻能這麼去麵對休伯拉罕的死亡。
最後一位真正知道彌列,知道過往,知道47號的人也已然死亡,那段屬於他們的故事似乎在休伯拉罕死去的瞬間就徹底凝固,成為了不可言說的曆史。
再也說不出口,也不可能揭開的曆史……
但是沒關係。
道格拉斯這麼寬慰著自己。
隻要他還活著,那麼彌列就還活著。
隻要自己還活著,彌列就永遠不會死去,那段再也說不出口的故事也不會被遺忘。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