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確認的事情很多,有的你知道,有的你並不知道。”風彬冷冷說道,他之所用了‘確認’一詞,就是表明孫一平他們的事情他已經都掌握了。
“你都知道了?”孫一平不願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供述,算是坦白嗎?”
“算!”賀岩說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是我們一貫的政策。”
“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風彬肯定說道,“比如,你的後台身後,還有一個老大,你隻知道有老大這麼個人,卻從未謀麵。”
孫一平臉色發黃,汗水從光頭上麵流下來,打濕了腦袋下邊的一圈頭發。
“從哪裡開始?”孫一平問道。
“先說說雷大富的死。”風彬點了支煙,扔了一根給孫一平。孫一平手被銬著,看守警察給他點著,遞到他手上。
“謝謝!”孫一平很少道謝,這次是發自內心的感謝,他抽了一口煙,從來沒想到,十塊錢一包的煙,竟然如此夠味!
“雷大富是個好人,正直的乾部,也是很有能力的企業家。”孫一平老實的交代,“他是我的伯樂,把我從一個普通的煤礦工人培養成為生產部長,我明白,我會是雷大富的接班人,也時刻坐準備著,你不明白,在一個國企裡麵混有多難,每天小心翼翼唯恐被抓住把柄,從花了半輩子心血才獲得位子上被擼下來,套用一句話,防火防盜防副手,每天二十十四小時監督你的不是紀委,而是身邊笑容滿麵,低眉順眼的聽你吩咐為你跑腿的那些人。我們是亦師亦友的關係,直到後來的鹹魚案,讓我們倆徹底反目成仇。雷大富嗜好鹹魚,鹹魚茄子煲更是百吃不厭。因此我趁出差海邊的機會,買了些鹹馬鮫魚乾,順手讓副部長吳鐵山捎給了雷大富,雷太太做飯的時候,順手給了旁邊的貓一塊,不多時,貓就死了。雷大富以脾氣火爆著稱,把我痛罵一頓,你知道,暴怒之人自然沒有好話。我自己也覺得冤枉,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白挨了一頓臭罵。同樣的魚乾,我自己吃的卻沒有問題,那麼問題出在吳鐵山身上。我認為我能想到了警察自然能想得到,出乎我得意料得是,警察在我各種提示下,才傳喚吳鐵山。吳鐵山堅持自己清白,並描述了當時得情況:‘他騎著自行車回家,把鹹魚放在了車筐裡麵’,說道這兒,吳鐵山拍了下腦袋,裝著恍然大悟。‘我的車筐裡麵裝了敵敵畏,閨女身上招了虱子,我老婆要用來藥虱子的。’,吳鐵山當時表現的十分後悔,痛哭流涕。最後,警察下了結論,說是吳鐵山並非有意下毒,是無心之舉,關了幾天便把他放了。從拘留所出來後,吳鐵山自然無法在陶城煤礦待下去了,辭職走了。”
“吳鐵山在哪裡?”風彬忽然問道。
孫一平回憶了一下,“聽說,吳鐵山後來改名吳宏山,去了西甘省發展,我也是聽邱麗雯說過,他現在做了西甘石化的總經理。”
“是你們口中的‘老大’出的力?”風彬想到了吳鐵山事業上可能的發展軌跡,隨口問道。
孫一平搖了搖頭,“跟你坦白,我也不知道誰是‘老大’。鹹魚事件後,雷大富跟我的關係可想而知,逐漸發展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堅信是我指使吳鐵山下毒,好儘早坐上他的位子。‘你這人我看不懂!’,這是雷大富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能感受到他的絕望。從此後,便時不時有小道消息傳來,說是雷大富要撤掉我部長的職務。我心中害怕,更恨他不留情麵趕儘殺絕。為了保住官位,隻能暗中想辦法。”
看守警察給孫一平遞了一杯水,孫一平潤了潤嗓子,繼續供述道:“一次,陶城市委組織部長周濱來陶城煤礦考察,我作為接待人員,給周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次考察不久,我便被提拔為第一副礦長,有了跟雷大富叫板的實力。這時候我才知道,陶城煤礦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運行良好,工人的工資是銀行貸款發放。根據陶城的煤質和生產能力,當時煤價很高,不至於虧損。於是我便搜羅材料,準備舉報雷大富貪汙腐敗。在那時,邱麗雯被我提拔成了財務科長,她又介紹黃宏發給我。為了監視雷大富的行動,我又把黃宏發調回了礦長辦公室。通過周濱,我又認識了副市長馬九龍,他把我當成了自己人,我也高興找了個靠山,一來二往,我們倆綁在了一起。我想儘快上位,而馬九龍想除掉雷大富,我們一拍即合。”
“馬九龍為什麼想除掉雷大富?”風彬打斷了孫一平的敘述,“馬九龍,現在擔任陶城市委書記?”
“就是他。”孫一平說道,“一開始,我並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直到坐上了礦長的位置,才知道,雷大富有一個保險櫃,裡麵保留了大大小小官員從陶城煤礦借錢的欠條。說是欠條,到期沒有一個還的。雷大富以前的礦長會在國家審計完成後燒掉欠條,那些錢便落入了大小官員的腰包。雷大富沒有按照套路出牌,他秘密保留了這些欠條,並向上級揭發了此事。上級以證據不足為由不予立案。雷大富必然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釘,官場之中,都是你死我活的爭鬥。因此,雷大富想舉報,被舉報人就想把他弄死。很多人認為我迫不及待的讓雷大富去死,其實是他的對手,他舉報的那些人。”
“馬九龍介紹我認識了金陵的繆神醫,他有一味藥方,服用後能補中益氣,滋補身體。我安排黃宏發給雷大富一些,雷大富服用很有效果,他看起來起色非常好。過了三個月,雷大富的藥用完了,便帶著黃宏發去了金陵求藥,被繆神醫轟了出來。雷大富下了嚴令,讓他弄藥,否則就把他開除。黃宏發無奈,央求我幫他,也在此時,我才知道了雷大富收了黃家的宣德爐,安排黃宏發進礦上班,做了秘書。雷大富食言而肥,略施小計成功的排擠了不聽他話的財務科長詹誌洪,黃宏發也沒做成財務科長,因此懷恨在心。我利用了這一點,在澡堂裡麵跟黃宏發談妥了條件,我給他拿回宣德爐,他幫我做事。黃宏發很痛快的答應下來。繆神醫又給了我一粒黑色藥丸,黃宏發把這枚藥丸放進了雷大富的茶水中,沒過多久,他心臟病發作,死掉了。”
孫一平又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按照約定,我找人從雷大富家偷出了宣德爐。黃宏發則投出了小藥丸。雷大富死後,我如願當上了礦長,調黃宏發到了財務科,做了副科長。這就是雷大富死的經過。”
孫一平看了一眼風彬,不再說話。
“誰去雷大富家裡偷的宣德爐?”
“我把這件事情安排給了保安科的副科長何山,他找了他的拜把兄弟賽時遷奚仲泠——十三太保中的老五去偷的。當時我還奇怪,如此貴重的古董被偷了,雷家怎麼不報警呢?後來才明白,雷家不識貨,拿著三百萬的古董當鳥盆使用呢。”孫一平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風彬對孫一平的回答不置可否,他想起了老莫也用同樣的套路來藏珍貴的資料。雷大富應該不是不識貨,隻是遇上了真賊罷了。
“孫一平,你為什麼要害死雷大富?他還有幾個月就退休了,你也能順理成章地坐上礦長的位子?”風彬問道,“是誰指使得你?”。
孫一平驚訝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風彬,“雷大富手中握著據說時一個大人物的把柄,馬九龍告訴我,雷大富時不時便會以此要挾那個人,時間久了,大人物便起了殺心。詳細情況我不知道,馬九龍應該更清楚,都是他暗中指揮的。”
“你沒有完全回答我的問題,他們為什麼著急下手?”
“當時省裡派督查組進駐陶城,監督陶城煤礦改製事宜。”孫一平說道,“雷大富手中有借條,還有握著的大人物的把柄,我猜測是害怕暴露,準備提前下手吧。”
“你為什麼甘願替馬九龍賣命?”風彬問道。
“他許了我一筆巨大的財富,我選擇相信他,陶城煤礦改製後,再做私有化處理。他承諾把煤礦給我。陶城煤礦,即使現在,也不下萬億的價值。”孫一平話中暗藏得意,“當然,這個煤礦不可能是我一個人所有,必然會有大大小小的官員作為股東加入進來。我不是貪心的人,也不會獨吞。當一個人被潑天的富貴砸中,一定會發瘋,不顧一切往前衝了。”
風彬輕輕搖了搖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所以,你做不成君子。”
孫一平撇了撇嘴,明顯在嘲笑風彬的迂腐觀念,“君子,更可能是虛偽小人。台麵上那些人模狗樣的所謂企業家、商界精英,他們手中的錢,誰敢保證每一枚硬幣都乾淨?哪一個不是打擦邊球走灰色路線發家?那些大談理想情懷的所謂大佬,跟婊子有什麼差彆?不看彆的,隻看他們的小孩的國籍就夠了。一個全家移民的富豪,在國內大談愛國情懷,你難道不覺得就像是當了婊子,自己又立牌坊?”
天色已晚,賀岩感覺孫一平的精神狀態不對頭,跟風彬遞了個眼色。
“孫一平,今天就到這兒,明天繼續交代。今天晚上你最好把以前回憶清楚。”風彬又對看守的武警戰士說道,“小同誌,今天把孫一平轉移到條件好的房間,夥食標準提升一個檔次。”
武警戰士答應下來。
孫一平站起來,向風彬拱了拱手,拖遝著走了出去。被關了一個多月,孫一平明顯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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