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彬在昏迷中被賀岩用直升機送到了竹林寺,同行的還有靜慧、靜遠兩位大和尚,靜宜師太和魅影也同機抵達。他被安置在竹林寺的一個小跨院中,清淨幽雅,白牆黑瓦,牆角環有綠竹,典型的南方庭院。
與宿老爹在漿泉山的小院同屬一個布局風格。
風彬是在天人交戰中度過每一天,雖然他處在昏迷之中,大腦卻一直在急速運轉,各種幻象在頭腦中輪番上演,沒有片刻停息。
魅影在隔壁屋子住了下來,便於就近照顧。
靜宜師太早晚兩遍為風彬誦經,希望借助心經的力量,喚起風彬生存的潛能,自己醒轉過來。
“不管喝不喝,每天喂他小米湯。既當飯又當水。”靜宜師太神情平靜,像是跟魅影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現在即使給他彆的吃,也吃不下啊。”
魅影輕輕點頭。
“你也要注意身體,該練功的練功,我給他誦經的時候,你也一起來聽吧。”
“師太,他還能醒過來嗎?”魅影低下頭,紅了眼圈。
靜宜師太笑了笑,“能醒過來,醒過來就大造化了。他天資聰慧,對事情看的透徹,難免對心境有所損傷。又受了太多刺激,負麵的能量在心中化為心魔。等心魔儘除,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滯他了。”
魅影破涕為笑,“他就是這樣,表麵上看起來嘻嘻哈哈對什麼都滿不在乎,一副無所謂的瀟灑模樣,實際上他把什麼都裝在自己的心底。剛跟芮蘭離婚的幾天,我經常在深夜聽見他在外麵打拳,打完拳然後就悶坐在訓練場邊抽煙,一呆就是半宿。”
靜宜師太輕歎一聲,“靜慧大師兄請了武當山的虛穀道長,龍虎山的張天師前來一起診治,有兩位高人在,不會有事的。”
魅影點點頭,“我這幾晚上陪著風彬的時候,總是感覺在周邊有一股似有似無的氣場,仔細感知的時候,卻又感知不到。雖然那股氣場沒表現出任何惡意,我卻放不下心來。”
靜宜師太一愣,旋即笑道,“竹林寺高僧大德多,心懷善念,如你所言,也不過是關心大彬的安危而已。又或者是,你最近精神緊張,過度關注風彬,出現幻覺也未可知。當下最要緊的便是沉下心來,不要慌亂,按照節奏慢慢來。”
魅影點點頭,活動了一下胳膊,長舒一口氣。
張天師與虛穀道長幾乎是同時抵達竹林寺。在寬大的方丈室中,一個人的出現讓兩位道長倍感驚喜。
“風兄,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你!”兩位道長欣喜萬分的說道。
風兄?風易揚!就風彬口中所說的一口薄棺材一堆爛石埋掉的大師父。眼前這個精神矍鑠的小老頭,留著山羊胡,皮膚黝黑眼神澄澈如同孩童。
死去的人又活了,還是假死?
“嘿嘿,”風易揚輕聲笑道,“從地裡鑽出來後,出去溜達了一圈,剛回來,臭小子就出了事情。有勞了。”
“風兄言重了。”虛穀笑著說道,“風小子也算是在我們眼前長大,自己的事,談不上幫忙。”
張天師急脾氣,跟風易揚客氣了兩句,便急著去瞧病。等匆忙走進小院,抬眼見魅影在,他吃了一驚。不過瞬間便明白怎麼回事,說道:“臭小子好造化,讓一個傳奇殺手做保鏢。”
魅影笑了笑,行禮,“見過前輩。”
張天師匆忙應了,快步進屋,急匆匆的拉過風彬的手腕,就著一張杌凳為他把脈。足足有二十分鐘,又換到另一邊,把上另一隻手腕。
十幾分鐘後,張天師結束了把脈,又扒開風彬的眼皮看了看。診察完畢,緊盯著風彬的臉看了一會,隻見風彬雖然閉著眼,眼珠卻在嘀哩咕嚕地轉個不停。
張天師長歎一聲。這一聲歎息,把所有人的心打到了穀底。
“你們也彆哭喪著臉,有我們在,臭小子雖然處境凶險,當無大礙。”張天師神情嚴肅,“我們分分工,靜宜師太誦心經幫他除魔,我給他行針布氣,虛穀道長用武當派的玄真悟元功,為他度些氣力。”
“謹遵天師安排。”虛穀答應道,“一天導引幾次為好?”
張天師掐著指頭算了一下,“兩次為好,早晨7點一次,晚上6點一次,一次半個小時。我在正午行針。靜宜師太的心經也是早晚各一次,道長導引完成後,師太誦經。”
靜宜師太頷首答應。
“天師,我們能幫上忙嗎?”靜慧大和尚雙手合十。
“不用了。”張天師直言快語,“竹林寺的功夫太過雄霸,現在你把內力灌注在他身體中,非但幫不了他,反而害了他。你的工作在他醒了以後!”
張天師說著,看了一眼魅影,“靜宜師太誦經的時候,你跟著聽聽吧。殺伐過重,心境難免有缺,況且,心魔未除,強行壓製也非良策。”
魅影又紅了臉,雖然貴為傳奇,在這些高僧大德麵前,她深感自卑。能得到麵前四位高人的指點,對誰都是造化。
“阿梅已經跟著聽了很長時間了。”靜宜師太替魅影解釋。
張天師笑了笑,徑直走了出去。
魅影又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氣場,隨著大和尚們的離開,也往前院移動,很快便消失了。她在小院的月亮門處,隱約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一閃而過。
靜慧方丈室內,風易揚斂衣而坐。
“風兄,臭小子雖然處境凶險,有我們幾個在,當不妨事。”張天師說道。
“好,臭小子就交給各位了。”
“你要走?”虛穀道長驚訝地問道。
風易揚點點頭,“我留在這兒,魅影一定會發現我。再者,我還有些未了的心願沒有達成,天龍寺的和尚現在很猖狂,還有冒山湖與安在旭兩個家夥,我也不放心。當然,8月之期我一定回來。”
“你是因為那個讖語?”虛穀問道.
“是。”風易揚笑了笑,“死過一次後,便不宜再次相見了。”
靜慧與靜宜師太雙雙宣了一聲佛號,恭送風易揚。
魅影在喂風彬風彬喝米湯的時候,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若隱若現的氣場,在小院外麵停留了幾分鐘後,瞬間消失了。院子裡麵仿佛刮過一陣清風,地上的落葉飛舞。
風彬雖然植物人一般躺在床上,精神卻高度緊張,他陷入在天人交戰中,不能自拔。一片紅色的血湖在眼前翻滾。他的身後有一群影影綽綽的追蹤者,伺機向他發起進攻。風彬走投無路,鼓足勇氣跳進血湖裡麵,他采用了遊泳的姿勢,就在他落入湖中之際,身下湖水消退,他摔了個狗啃屎。他的身下出現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來不及多想,倉惶起身,沿著小路跑去。
血液,重新在他身後吞沒了小路,風彬不敢回頭。身後的影子現在都成了一隻隻醜陋的禿鷲,它們尖利的喙中叼著滴血的肉,隨著禿鷲越飛越近,血滴越變越大,漲成了大氣球,又或者是血液凝成的炮彈,劈頭蓋臉的對著他砸下來。
風彬心中焦急,越著急他的雙腿越不聽使喚,跑步是他的長項,現在卻象放慢鏡頭,無論他多用力,腿如灌鉛,他一步三喘,竟至脫力。
身後的禿鷲越聚越多,黑壓壓擠成了一大團烏雲,血滴漫天落下來。風彬眼前一片血紅,他腳下的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血湖中翻滾,浪花灌進他嘴中,血腥味直衝天靈蓋,讓他忍不住想嘔吐。
頭頂上的禿鷲組成的烏雲,幻化成一張老人的臉,毫無生氣的一張死氣沉沉的臉。風彬眼前的升起了一根血柱,他驚恐地抬頭看,發現血柱連接著那張臉,鮮紅地血液順著他的喉嚨一滴滴的進入他的身體,得益於血液的滋潤,死相的臉逐漸恢複了生機——那張臉是變成了扈呈祥模樣,帶著神秘的鄙視的微笑。
“小子,看看下麵的血吧,你打死了多少人?這些血都是他們的。一個個亡魂在前麵等著你。”扈呈祥的臉用帶有回聲的巨大聲音譏諷道,“你的英雄事跡,也不過是鮮血澆灌的罪惡之花。”
“你放屁!”風彬憤怒的罵了句粗口。
“哈哈哈,”那張臉繼續說道,“你生氣了,你害怕了,著名的懦夫英雄。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要不要我說給你聽聽?”
“閉嘴,不要說,我不想聽。”風彬心中忐忑,喪失了底氣。
“你的兄弟為救你而死,你答應照顧他姐。”那張臉越發得意,“而你,卻辜負了你兄弟,與那女孩離婚,哈哈,男人嘴中的諾言真像放屁一般,半個詞都不值得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