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夾深穀,關山立險隘。
俊秀的峰巒下,崎嶇的山道旁,有一條湍急的河流,而這河穀儘頭,雄偉險峻的高山穀口上,正是那巴山第一關,巴峪關!
一行裝滿了糧食的騾馬車隊在崎嶇的山道上走著,沿著河穀一路往上走,目標正是前方的巴峪關。而巴峪關南邊的其他關口,早已送完了,這是最後一批了。
“夫人,這老鼠藥吃下去人多久死啊?”穿著民夫衣服的穆追拉著車,輕問一旁穿著布衣打扮的王夫人道。
王夫人笑了笑:“這是不是什麼老鼠藥,而是一種慢藥,吃上十天左右才會發作,但若是一打起仗來,則會加速發作,咱們送完糧食就走,等過些日子,烈哥的兵馬就能一路暢通無阻殺過來。”
穆追聞言,對著王夫人豎起了大拇指。
這些天來,王夫人帶著青鋒門的人喬裝打扮,先是滅掉一個送糧小隊,然後這幾十個人有的穿上士兵的衣服,有的穿上民夫的衣服,混跡在東華會的運糧隊伍裡,乾起了大事來。
王夫人心思縝密,做事果斷,手段也高明,東華會運糧的人這麼多天來居然沒發現他們做了什麼事……
這讓外族人穆追都佩服不已,這漢人真是太厲害了!
話不絮煩,王夫人順順利利將糧草送上了巴峪關,交接之後,正好是飯點了。王夫人順手當起了廚娘,給巴峪關的士兵做起飯來。
巴峪關的軍營在關口之下相對平整的一塊地上,營寨紮的穩穩當當,周圍綠樹蔥鬱,風景秀麗,高山幽穀間,清涼得很,這裡原本隻有兩千兵馬,但後來東華會反了之後,此間猛增到了五千兵馬。
這些兵馬都是東華會的人帶領的,甚至有很多兵原本就是東華會教眾。
夥房內的王夫人熟練的和麵,放水,然後揉麵,動作麻利至極。熟稔的做完後,將和好的麵搓成團子,放進蒸籠。又開始煮米飯,洗米,淘米,放水,放鍋裡煮,煮至半熟便將米飯一撈起,瀝乾水後往大甑裡一傾,蓋上甑蓋,大火一蒸。
一時間,米麵飄香,軍營內的夥夫紛紛看著這位中人之姿的婦女,這種婆娘娶回家多好啊?
有兵油子動了心思,跑去夥房看,可王夫人一轉頭,撩開掉到臉上的半邊頭發,一道長長的傷疤登時嚇退了無數兵油子。
“原來是個醜八怪……”
“難怪隻能做廚娘……”
兵油子們罵罵咧咧走了。
王夫人笑了笑,她可早有準備。
沒有人察覺王夫人隨意的往圍裙上抹麵粉渣子其實拿出了東西來,更沒有人看見她搓麵的時候,那滿是麵粉的手上沾了些白色粉末……
她就像一個農家婦女一般,勤快又麻利,卻又毫不起眼。
糧送到了,飯吃完了,王夫人一行也就回去了。
送去的糧食裡下了藥,做的饃饃米飯裡也下了藥,青鋒門的人將一切都做的悄無聲息,沒有任何人發覺……
當然,自己人是有解藥的,吃了也無妨。
六月二十一,在巴峪關做完了一切的王夫人一行到了南江縣,在南江畔的巴溪村隱藏了下來。
六月二十二,董昭一行人秘密抵達巴溪村,與王夫人等人彙合了。
村外,溪水潺潺,村內,熱鬨非凡。
青鋒門在此足足聚集了上百號人,董昭見到了各種形形色色的青鋒門人,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比起其他門派個個嚴肅的臉不同,青鋒門的人一個個臉上都顯得很輕鬆,相互之間有說有笑,談著家長裡短。
身邊的傅恒與雷震見到熟人也熟練的跑過去搭訕,一個個熱鬨的寒暄起來。
在村內一間宗祠模樣的大院內,董昭再次見到了王夫人跟穆追。
“嫂嫂!”
“賢弟你終於來了!”王夫人再次見到董昭很開心,忽然眼光一轉,看到了站在董昭身邊的慕容幽蘭。
“嫂嫂好!”慕容幽蘭熱情道。
“你是幽蘭吧?長得可真漂亮,我們董昭可真是有福氣,你們什麼時候成親啊?”王夫人眉開眼笑道。
“呃……”董昭不知道怎麼回答。
“等仗打完了,我就跟昭哥回南岩成親!”慕容幽蘭搶答道。
“好啊,賢弟,嫂嫂恭喜你啦,又娶一房賢妻。”王夫人笑意盎然。
董昭摸摸鼻子,沒說話,這事,好像要問問白梨吧?他沒敢說出來……
“嫂嫂,你們把事情辦完了?”慕容幽蘭問道。
“辦完了!等下我就寫信,讓海東青帶給烈哥,讓他五日後攻打巴峪關!”王夫人說道。
“海東青?咱們還有這種鳥嗎?”董昭問了出來。
“有啊,賢弟,弟妹,你們跟我來!”王夫人笑盈盈的帶著兩人往前走去。
兩人跟上,一路穿過這宗祠,來到一處清幽僻靜的小院,看見了院子裡樹梢上有一隻比一般鷹還大的鳥,羽毛是白色的,但是背部跟翅膀上都有黑色斑點,這隻海東青卻與彆的海東青不同,尾羽泛青,顏色極其漂亮。不僅長得好看,而且矯健無比,一雙眼睛淩厲至極,不愧是鷹中之王。
“小青!”
王夫人伸出手臂,喚了一聲,那隻海東青聞聲就飛了過來,落在了王夫人的臂膀上,兩人這才發現這隻海東青比遠處看到的更大,那爪子抓在王夫人臂膀上,一爪握住手臂都綽綽有餘。
“這鳥怎麼來的?”董昭問道。
“這隻鳥啊,乃是阿寧那年在五台山上跟昝敏對峙之前,抓了昝敏的,現在養熟了,成了我們家的了。”王夫人解釋道。
董昭震驚,原來青鋒門連鳥也收的嗎?
“對了,之前烈哥說黎輝抓了個東華會的女俘虜,叫什麼紅狐,如今也把她關百花穀去了,說不定以後也能成為我們的人呢。”王夫人淺淺一笑。
“東華會的也收嗎?”董昭驚愕的問了出來。
他感覺青鋒門像個撿破爛的一樣,什麼人都收,可忽然一想,自己也是被伊寧收下的……
“人總有失足的時候,不要因為以前跟過什麼人,跟過什麼門派就否定他的一切,這是當年門主說的。”王夫人解釋道。
“門主?”
“對啊,就是咱們青鋒門的門主,沈輕鴻沈大小姐啊!”王夫人耐心道。
董昭似乎又悟出了什麼,看來以後確實要去一趟百花穀了。
海東青很快帶著王夫人的信往北飛去!
村內一個大庭院之中,一群青鋒門的人正圍著桐柏道人,不斷地響起吆喝聲,起哄聲,熱鬨無比,誰也不知道他們在乾嘛……
王夫人跟董昭慕容幽蘭走了過去,隻見那道長並非跟他們在算命看麵相,而是在玩竹筒跟石子。
一個石子,三個竹筒,放在地上,傅恒將石子塞進一個竹筒裡,說道:“道長,我認準了,你隨便搖,我都知道石子在哪個竹筒裡!我賭一個銅錢,我贏了你得給我三個!”
桐柏道人笑了笑,右手一掃,三個竹筒不停地轉著圈圈,快的跟陀螺一樣,讓人眼花繚亂,片刻後,三個竹筒停下,桐柏道人右手一攤:“選吧。”
傅恒眼尖,放石子的時候已經在竹筒上暗暗做了記號,他很快找到那個帶記號的竹筒,興奮一打開,可是裡麵空空如也,根本就沒有石子。
“這不可能!道長你耍詐!”傅恒罵罵咧咧。
“嘁,你自己不行,道長哪裡耍詐了?”
“在這邊這個。”
桐柏道人一揭開左邊一個竹筒,那石子正在下邊,眾人哄然大笑,笑傅恒沒眼力勁,傅恒氣呼呼的將銅板一推,給了桐柏道人。
青鋒門的小夥子們輪流上陣,可是誰都贏不了道長,反而輸了好多銅錢。
眼看道長身前有了一小堆銅錢,王夫人走過去,看著這個容貌清奇,滿頭白發,卻穿著破爛的道士,疑惑的問董昭:“賢弟,他是誰?”
董昭湊過去,輕聲道:“張虛穀。”
王夫人聞得這個名字,頓時來了精神,撥開小夥子們,走到道長麵前,直接拿出一錠大銀子,說道:“道長,我來陪你玩。”
桐柏道人看了王夫人一眼,頓時眼睛一眯,說道:“你這災消不了,是個死局……”
王夫人聞言瞪大了眼:“你說什麼?”
桐柏道人指了指身邊那一堆銅錢:“這是消災錢……”
董昭大驚,跑過去問道:“道長,什麼意思啊?你是說我們都有災?”
桐柏道人看著王夫人:“這位夫人,最近是否做過什麼傷人之事嗎?”
王夫人一驚,這個人怎麼知道的?她這陣子已經下了不知道多少老鼠藥了……若是藥性發作,確實要死很多人……
“我觀你兩頰浮起,下顎由圓變尖,眼眶自大變小,最近定是做了傷及無數人性命之大事,你這災,怕是要應到你夫君身上,不是今年,便是明年……”桐柏道人越說越嚴肅。
王夫人臉色變了。
董昭慌忙拉住桐柏道人袖子,問道:“道長,似此可有化解之法?”
桐柏道人起身念道:“高山難阻流水去,朽木難喚落葉歸!”
青鋒門眾人齊齊變色,尤其是那幾個見識過這位道長神算本事的人,紛紛轉頭看向了王夫人,道長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王烈將死,不是今年便是明年!
王夫人本來是不信的,但她聽說過張虛穀的名字,這個道門如今最強的真人看的麵相她如何能置若罔聞?
“道長!”董昭開了口,“我能不能幫王大哥化解此災?”
桐柏道人看向了董昭:“少俠,你是個人,又不是神仙,你有很多事要做,你顧不過來的!”
董昭沉默了下來,不由抬起頭望著天……
桐柏道人也抬頭望天,天上已經陰雲密布,他又念起了詩來:“巴山夜雨蜀中泣,劍閣陰雲魂回天……”
慕容幽蘭驚問:“道長,您在說什麼?”
桐柏道人歎了口氣:“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今夜此處凶險無比,這小災貧道能消,可大災就未必了。”
董昭聞言毫不猶豫道:“嫂嫂,我們召集人手,趕緊撤!”
“撤?撤哪去?”
“撤附近山裡去!”
傅恒,雷震也齊齊出聲:“夫人,道長不會騙人的,我們趕緊走!”
“這……”王夫人猶豫起來。
忽然急促的腳步聲自村外而來,一個青衣人大喊道:“不好了,快走,東華會的人發現我們了!”
“走!”
“走!”
青鋒門一百多號人急忙匆匆動身,快速收拾好包袱,往巴溪村後邊的山上跑去!
黃昏至,陰風起!
撤到後山的眾人躲在山崖之下,有意無意的看著那位蹲在石頭上深思的道長,這神鬼莫測之言讓他們心驚不已,世間真有這等高人!
董昭伏在山崖岩石上,慕容幽蘭也趴在他身邊,兩人盯著山下的村內,裡邊已經是人潮如龍,腳步聲響如雨,包著白色頭巾的東華會的人正在村內各處推門入院,搜索叫喊,也不知來了多少人……
“白虎壇的人……”董昭念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慕容幽蘭問了一句。
“東華會的人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顏色包頭巾,白色的是白虎壇的。”
慕容幽蘭想起來了,玄武壇包的是玄色頭巾,她見過,原來如此嗎?
“不好……”董昭忽然念道。
“怎麼了?”
“我們出來的倉促,沒有清理腳印,這些人會往山上來!”董昭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