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初陽再照人,人已滿麵淚與傷。
當沈青一身狼狽,提著海流蘇的人頭回來時,眾人無不大驚,好一個奇女子,好一個巾幗英雄!
沈青回來後得知了兩個消息,好消息是襄陽城已經被徹底拿下,東華會的殘部除了跑了一小部分,其餘被大軍破城後全殲!
而壞消息是,城內百姓已經傷亡過半,六萬百姓活下來的不足三萬人……
海流蘇讓數萬人給她陪了葬,這讓沈青恨意難平……
葉空歎了口氣,走到沈青麵前:“青娘,這是沒辦法的事……”
“殷奇呢?”沈青問道。
“他帶著禁軍去江城了!”度然道。
“那我們怎麼辦?”顧章和問道。
沈青冷靜下來:“你們兩兄弟,跟著殷奇,奪取江城後,直接下江南清剿江南殘餘的逆賊!”
“是!”
“那我們呢?”常春遠問道。
“兵分三路,廣陽軍下荊州,於大江邊駐守,隨時準備支援!常春遠你的平遙軍快速入漢中支援王烈!威德軍跟蘇帥駐守樊城!”
“是!”
沈青分撥完畢,終於坐了下來……
她陷入了沉默之中,她想起了姐姐伊寧,妹妹蕙蘭,還有董昭,也不知道這三個人在西川怎麼樣了……
“二小姐,蘇帥醒了。”林澈打斷了她的思索。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儀容後,走向了蘇博的房間。
蘇博很虛弱,他這個文人有多不容易誰都知道。他身無半點武功卻可以執掌十萬鐵軍,手無縛雞之力卻能夠力轉乾坤。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誰不對他豎起拇指,誇他是天下最好的官?
可是這麼一個好官,卻沒多久可活了……
“蘇伯伯……”沈青望著眼前虛弱的蘇博,不由掉下了一滴淚來。
“青娘……我聽說,襄陽打下來了?”蘇博用輕緩的語氣問道。
“是的,打下來了,海流蘇被我親手殺了。”沈青回答道。
“我還聽說,打的並不順利,殷奇是不是搗亂了?”蘇博望向沈青。
沈青不知道該怎麼說,若是沒有這麼狠厲的殷奇,襄陽很難說就這麼被打下來,可是打下來的後果,讓人心痛不已……
“人力有儘時,誰也無法料事如神……唯有儘人事,聽天命而已,你莫要責怪自己……”蘇博緩緩勸道。
望著這個長輩,這個如親伯伯一樣的老人,沈青點了點頭,淚水再次滑落臉頰。
“立塊碑,把杜楷那七十四個人的名字刻在碑上,豎立在樊城城頭,將他們的英雄事跡記下來,不能忘記他們這群英雄!還有,青娘,你替我寫下奏表,給杜楷以及有功的將士請功!”
“好……”沈青答應了下來。
“他們被霸占的田地,也要收回來,是在七星鎮吧?找個靠譜的人去辦……”
“蘇伯伯,我都記得呢,您好好養病,不要再操心了……”沈青忍不住開口。
“好啊,你替我找個養病的地方,怎麼樣?”蘇博笑了笑,坐直了身子看著她。
“您想去哪養病?”沈青問道。
蘇博抬頭想了想,想了一會,說道:“好久沒看見董昭這孩子了,他家是在江南南岩對嗎?白梨應該也在吧?”
沈青點頭:“在的。”
“辛苦你一趟,送我去南岩吧,讓我最後再看一眼他們,西川我就不去了,我去南岩養著,等你們凱旋而歸。”蘇博做出了這個選擇。
“好,蘇伯伯,您放心,我這就安排人護送您去南岩。”沈青答應了下來。
蘇博閉上眼,沈青起身,幫他蓋好薄被,扶著他躺好之後,將床邊案上的書籍手劄通通收走,出門忙去了。
“苦了你們這些孩子啊……才二三十歲,卻要麵對世間這麼多的磨難,我該為你們做點什麼呢?”蘇博喃喃自語,他雙眼一定神,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劉棠!劉棠!”
蘇博喚著他貼身護衛的名字。
“老爺,我在!”劉棠快速跑了進來。
“你回去京城一趟,把徐治,還有顧炳給我請到南邊來,往南岩去!”蘇博說道。
“老爺,您這是?”
“打完仗,我要給章和蕙蘭當媒人,讓他們就在南岩成親!”
“老爺……”
“還不快去!”
“是!”劉棠拱手離去。
沈青出門後,碰到了度然,度然直接就說道:“我要去西川!”
“嗯?”沈青起了疑問,“西川有很多高手去幫忙,老和尚你留在蘇伯伯身邊不好嗎?”
度然正色道:“沈施主,你知道我為什麼來中原嗎?”
“為什麼?”
“因為伊寧托人給我送了一封信,信裡說東華會的左森,是少林寺出來的人!”度然眼中帶著怒意。
“什麼?”
“這個人定然是當初少林寺的叛徒智心!師兄不在寺內,所以我必須為山門除掉這個孽障!我要帶著明正明方等人去除掉他!”度然言辭懇切道。
“那蘇伯伯怎麼辦?”沈青問道。
“貧僧給他開上兩個月的藥,夠他吃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度然下定了決心。
“好!你們速速入川,跟王烈彙合,我們在南岩等你們回來!”
“好!”
兩人說定之後,度然隨即離去。
西川,川北米倉道。
一彪軍馬行走在山間路上,浩浩蕩蕩,旌旗蔽空,盔甲耀眼,為首一個大肚將軍騎著馬,手上擎著一隻巨大的海東青,他正是王烈。
王烈左邊,是慕容煦,慕容青芷,右邊是張青玄,張更離,張詠,張瑤。這兩派都是為了東華會天尊而去。
“王將軍,沒想到尊夫人這麼厲害,這巴峪關居然就這麼輕易奪取了。”慕容煦笑道。
王烈將手上海東青一放,海東青飛往南方而去,他望著消失在雲端的雄鷹,淡然道:“內子既然出門了,那肯定是要點事的。”
張青玄道:“佩服,這天險的蜀道,居然被青鋒門的人如此輕易打開,一路上的關卡幾乎兵不血刃,等我們大軍入川,這東華會就離覆滅不遠了。”
王烈點點頭,但他心裡卻有些不好受,無他,巴峪關的士兵就沒幾個好的,都是中了毒,都在等死,他打下巴峪關,自己手下都沒傷半個兵。
前方已是樗林關,可是關上隻有旗幟在飄,並未見到半個人影。
“上去看看!”王烈對身邊人下令道。
手下斥候利落的探身上前,很快跑進了關內,不一會便捂著鼻子出來了。
“裡邊也是死人嗎?”王烈問道。
“是的,將軍,裡邊的兵全死了,沒有一個活人,屍體都發臭了。”斥候回答道。
王烈皺眉,張更離開口道:“王將軍,尊夫人這手段,真是高明啊!”
王烈低頭,沒有理會張更離,打馬就衝進了關內,進了關內,望著眼前的一幕,王烈震驚無比。
樗林關內全是死屍,一個個死狀極慘,身子扭曲,麵目猙獰,從士卒到將軍,都是手捂肚子的模樣,橫七豎八,躺的到處都是。蒼蠅,老鼠圍著屍體打轉,老鼠都死的到處都是……
所有人,都是被毒死的……這就是王夫人的手筆。
王烈臉上並無什麼喜悅之色,反而一臉神傷之色……手下士兵們也捂著鼻子,烈日之下,這衝天的臭味讓他們難以忍受。
“戴上手套,將屍體澆上油,全給我燒了!”王烈下令道。
“是……”
寧化軍的士兵們捂著鼻子行動起來。
張詠看著王烈不悅的神情,問道:“王將軍,這不用費一兵一卒就取得勝利不好嗎?為什麼你不開心呢?”
王烈轉頭看著年輕的張詠,反問道:“你開心嗎?”
張詠疑惑不已,沒有說開心或者不開心。
王烈馬鞭一指地上的屍體:“這不是打仗,這是屠殺!他們裡邊可能有東華會的人,但有很多可能是以前朝廷的兵卒!這麼殺人,傷天害理!他們在川中,還有父母兄弟,妻子兒女!這不是勝利,這是罪孽!”
王烈厲聲吼了出來,張詠被嚇到了。
張青玄捋須沉吟不語,慕容煦沉默不言。
王烈搖頭,自己這個夫人,什麼都好,就是做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燒完屍體,王烈不再多做停留,指揮兵馬,直奔八十裡外的南江縣而去!
七月初一,王烈大軍出現在南江縣城下,迅速攻克縣城之後,王烈便開始出榜安民。
端坐在縣衙堂中的王烈,皺眉不語,忽然有人來報,董昭跟慕容幽蘭來了。
王烈眼睛一亮,喊道:“快請!”
一襲青衣的董昭跟一襲藍裙的慕容幽蘭同時踏入堂中,董昭連連走過去,拱手行禮:“王大哥!”
王烈眉開眼笑,挺著大肚子走將過來,給了董昭一個熊抱,然後抓著董昭臂膀,笑道:“賢弟啊,你我可是好久不見啊!”
“是啊,王大哥,沒想到我們居然在這裡相見了!”
王烈爽朗大笑,看向了慕容幽蘭:“妹子,你是怎麼找到董昭的?”
慕容幽蘭甜甜一笑:“我們心有靈犀啊!”
“哈哈哈哈……”
王烈爽快的大笑:“如果不是戰事要緊,咱們兄弟該開懷痛飲一番啊!”
“那是自然!”董昭也笑了出來,這大軍入川,他心也定了下來。
“伊寧呢?”王烈問道。
“師姐在南邊,準備攻打東華會老巢呢!”
“老巢在哪?成都府?”
董昭道:“瀘州!”
“瀘州?”
“來來來,你說說,我們大軍該怎麼走?”王烈拉著董昭就去看牆上的地圖。
董昭看了看西川地圖,手指一伸,沿著巴州往南一滑,滑到江州,劃了一條直線。
“我們自南江縣南下,攻克巴州之後,直接往南,急行軍撲向江州,隻要我們大軍占領江州,切斷出川的路,天尊跟他的東華會就會被我們困死在川中,然後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往東,順江而下,攻克沿途要點,接應張綸入川!另一路往西,直撲瀘州!”董昭說道。
“好!那我們眼下是要對巴州動手是吧?”
“是的,巴州是西川東北門戶,我們這幾天已經探得消息,左木已經到了巴州,手中有三萬人,皆是俱甲的精兵!”
“三萬人?”王烈有些驚訝,他的寧化軍隻有一萬五千人,加上清源教跟正一門的人,也不過一萬六七,人數上不占優勢。
“賢弟,你說說這巴州該怎麼打呢?”王烈饒有興趣問道。
董昭想了想,問道:“王大哥,你手中有多少騎兵?”
王烈伸出一個手掌:“五千,我有足足五千鐵騎。”
“西川缺馬,東華會兵雖多,但是馬少,我們不如誘敵出來,然後以鐵騎伏擊!”董昭道。
王烈拖著下巴思忖,點點頭:“你如何誘敵?”
“左木恨我恨得牙癢,我以身為餌!”董昭道。
王烈皺眉:“你就是這麼打仗的?”
董昭不解道:“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你不要把敵人想的那麼蠢,你這陣子在川北到處乾壞事,人家是恨你恨的牙癢,可不一定會自亂陣腳,若想誘敵,得自身先露出破綻才行!”王烈道。
“自身露出破綻?”董昭似乎被點化了,不由點點頭,王烈不愧是名將。
三人聊了很久後,董昭二人離開縣衙,走到庭院內時,迎麵走來了一個虎額老人,正冷冷盯著他倆。
“爺爺……”慕容幽蘭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句。
慕容煦盯著董昭,看著並肩的兩人,冷哼了一聲:“蘭兒,過來。”
“我為什麼要過來?”慕容幽蘭身子躲了躲。
“你莫不是被豬油蒙了心,看上這小子了吧?”慕容煦毫不客氣說道。
董昭有些不悅:“慕容前輩,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董昭,你家婆娘沒告訴你在外邊不要沾花惹草嗎?你一個有家室的人,還想娶我慕容家的女兒,不覺得自己太貪心了嗎?”慕容煦冷冷道。
“那又如何?我若是娶了幽蘭,又不會讓她受委屈,她以後過得好不就行了!”董昭挺直了腰杆回答道。
“小子,你是在跟我說話嗎?”慕容煦抖了抖胡子,臉上有了一絲怒氣。
“這兒難道還有彆人不成?幽蘭回去日月山,你就把她關起來,你這樣是對她好嗎?她像個犯人一般,每天對著高牆鬱鬱寡歡,你慕容家就是這麼對待自家兒女的?”董昭反問道。
“好一張利嘴,真是小看了你了!”
“過獎了!”
“嘴巴這麼厲害,不妨讓我看看你武功如何!”
慕容煦怒氣起來,忽然身形一動,手掌一伸,一記猛烈的噬心掌就朝董昭打了過來!
慕容幽蘭嚇得花容失色,董昭右手一把將她攔在身後,左掌往前一伸,運足氣海與丹田之氣,一記猛烈的閻羅掌朝著慕容煦對轟了過去!
“啪!”
氣爆聲起,兩人腳底的地磚寸寸碎開,煙塵四起,董昭一連退了五六步方止,手臂疼痛不已,慕容煦雖然腳沒動,但是卻眉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