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皇帝吃了一驚。
“是,如姐姐昨夜有冒犯聖上之處,還請聖上見諒……”沈青低頭道。
皇帝悠悠歎了口氣,聽聞這女人都傷心成這樣了,他心一軟,唉,算了吧……
皇帝拔腿就走,來過這一趟,上了一炷香,應該也就夠了吧?皇帝這樣想著。
齊宣眯了眯眼,皇帝來了居然就隻上一炷香嗎?連蘇家的人都不安撫嗎?他到底在想什麼?
皇帝要走出門檻的時候,謝天忽然拉住了他胳膊,而後給皇帝使了個眼色。皇帝順著他的眼色一看,看見了還跪在地上的蘇驊。
皇帝一下就明白了謝天的意思,他緩緩走到蘇驊麵前,伸出雙手,將蘇驊扶起,擺出一副傷心的樣子道:“小蘇愛卿啊,你要節哀啊……”
“臣謝聖上隆恩!”蘇驊說著又要跪,可皇帝卻拉住了他。
皇帝歎息道:“武平侯逝世,國家失一棟梁,朕心甚痛……小蘇愛卿你德行兼備,朕特許你繼承這武平侯爵位,以彰顯武平侯的功德!”
“臣,多謝聖上!但臣有一請,還請聖上答應。”蘇驊開口道。
“你說。”
“臣想辭去官職,帶著家父的靈柩回鄉安葬,為家父守孝三載!往聖上成全!”蘇驊再度跪地道。
“這……”皇帝沒想到這裡去,可守孝這個理由根本就無懈可擊,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些官動不動罷官走人了……誰想到今日這蘇驊又來了這麼一出,讓他犯了難。
正當皇帝躊躇時,謝天走了上來,雙眼平靜的看著皇帝,微微點了點頭。皇帝立馬便道:“好,小蘇愛卿,朕答應你,可你隻能守孝三載,孝期滿後,立刻回京複職!”
說完皇帝有意無意瞟了一眼在燒紙的沈青,隻見沈青根本就不為所動,仿佛跟她不相乾一樣。
“謝聖上……”蘇驊跪地謝恩道。
皇帝長舒了一口氣,看了看謝天,謝天點點頭,皇帝不再停留,直接轉身離去了。
邁出門檻,走出蘇府大門,皇帝的心開始起伏起來……
這個叫伊寧的女人,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蘇博上次進宮的時候說過,她日後會染上寒毒,唯有龍血草可治,不然命不久矣……
如今聽聞她又傷心過度,吐血暈厥,想來這女人也長久不了,難道真要撕破臉動手不成?
“聖上,先這樣吧。她不動,我們也不動就是了。”謝天說道。
皇帝點頭,謝天不僅看出了他的心思,更給出了答案,他也挺滿意這個答案。
在謝天的建議之下,雙方目前還是保持著微妙的關係,還未撕破臉……皇帝白白挨了一頓罵,卻仍然選擇了容忍。
誰讓他是個仁慈的皇帝呢?他這樣想道。
當夜,閒園。
一群人再次聚在了一起,伊寧,明佑,度然,沈青這幾人坐在堂中,商量起大事來。
伊寧傷心過度是真的,可吐血暈厥卻是編的。
“喪事完後,伊寧施主你回百花穀去,這京城不要待了。”明佑沉聲說道。
“緩幾天吧……”伊寧道。
“緩幾天?你要等董昭?”度然問道。
“對……有些事,要交待他的。”伊寧低頭道。
“交待他什麼?”明佑問道。
“告訴他,不要將曾經做過的事暴露出來。”伊寧淡淡道。
“什麼事?”度然問道。
伊寧緩緩道:“我們跟朝廷的矛盾不是一兩天了,朝廷樞機院裡,死在董昭手裡的高手不少,徐經,唐橈,左封顯,裴如炬,夏瑩這些人都是他殺的……甚至夏鴦跟殷奇的死也多少跟他有關係,皇帝若知道這些,不會放過他的。”
“那他去樞機院任職的話……”度然擔心道。
“那是沒辦法的事,隻能讓他小心行事了,他性子剛烈,我怕他惹事……”伊寧沉聲道。
“萬一東窗事發怎麼辦?”度然問道,“那時候誰來保他?”
明佑道:“隻能,看他自己了,既然他選擇入局,那我們就很難幫到他了,隻看他在這樞機院能做到什麼地步吧……”
“隻能這樣了,明佑大師跟姐姐不在京的話,跟朝廷的矛盾還能緩緩。若在京,難保哪一天真的會打起來……”沈青說道。
隨著沈青的話落下,眾人歎氣不止。
蘇博的死差點引爆矛盾,可是被明佑與謝天兩個高手同時壓了下來。皇帝因為顧忌選擇了忍耐,而他們也因為顧忌而選擇了退讓……
隻是這種微妙的局勢誰也不知道能存多久……
皇帝所做過的事,他們不會忘記。而他們所做的事,皇帝大部分還不知道。若是哪一天被皇帝查到了,恐怕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皇帝可是很記仇的人!
但伊寧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青鋒門也早有準備!
雙方默契的選擇各自退後一步,無論如何,要給死去的蘇博一個體麵的葬禮。朝廷需要臉麵,而他們也需要準備……
蘇府一連三天,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賓客們吊唁完後,接著便是朝廷安排的王侯之禮,規格極高的葬禮。蘇博的遺體被抬進了禦製的靈柩之中停放。水路道場齊開,無數和尚道士念起經,做起法事來。
一時間,蘇府熱鬨無比,門前插著無數白旗,無數人從府內進進出出,甚至還有不少京城的百姓在門口觀望,雙手攏在袖子裡,望著蘇府的大門,議論紛紛。
“可惜了啊,蘇博可是難得的好官啊……”
“是啊,蘇帥是國之棟梁啊……”
“他是壽終正寢嗎?”
“哎,聽說是操勞過度……”
“太可惜了啊……”
百姓們議論的無非就是這些,蘇博一生為官,口碑極好,無論是在朝堂還是江湖,都有很多人念著他的好。
這不,京城的官吊唁完,江湖上的人又趕來了。
一群穿著雪白布袍的江湖人士進了蘇府,一路走到蘇博的靈堂之內,對著靈柩俯首就跪。
“辛吉!”
“曹貞!”
“梅道林!”
“空性!”
“斷耀!”
“在此恭送蘇帥!蘇帥您一路走好!”幾人慷慨激昂喊道,一抬頭時,已經淚流滿麵。
辛吉他們這些武林人士,他們曾經在蘇博麾下打過仗,知道蘇博的為人。聽聞蘇博過世的消息後,快馬趕到京城來吊唁的。
他們是最快趕到的,可趕到之時,蘇博已經離世四天了。
隨後,武林人士們不斷趕來,有河北的,有山西的,離京城近的有名號的基本都來了。
蘇驊來者不拒,一一接待,態度誠懇至極,。些武林人士看著蘇博的靈牌,靈柩,也紛紛落淚不止,唏噓不已。這麼一個好官,身正德高的蘇元帥,居然就這麼沒了……
能讓朝堂與江湖同時敬重的人,蘇博是第一個!
蘇博的靈柩已經停放整整五天了,蘇驊卻遲遲不動,沒有帶著靈柩回鄉安葬的意思。好奇的武林人士一問才知,他是在等人,還要等一個人來。
等誰呢?
“董昭!”蘇驊如是回答道。
臘月二十一日,董昭的車駕終於出現在了京城南門之外!
“籲!”
馬車停了下來,董昭望著那高大的城垣,心中感慨萬千,這個地方,他又回來了……
“昭哥,怎麼了?”江月溪從車內探出頭問道。
意外的,董昭臉色相當凝重,隻聽他道:“我們到了。”
“到京城了?”江月溪一抬頭,一張望,也看見了陰沉沉的天空下那高大的城垣。她震憾不已,這城牆可真高,這城可真大,那城牆,一路綿延,居然消失在了霧中,看不到邊。
董昭的臉上沒有半點喜悅,他眼皮直跳,跳個不停,一股不安感升上了心頭。
“昭哥,我們進城之後先去哪裡?去住的地方嗎?”
董昭搖頭,聲線有些哽咽道:“我們得先去蘇伯伯家!”
“蘇伯伯家?”
董昭看向江月溪,忽然淚水止不住的流:“月溪,蘇伯伯,或許已經沒了……”
“怎麼會……”江月溪被董昭這話震的身子一塌,直接坐在了車板上。
“我們進城!”
董昭一甩車繩,兩匹馬嘶鳴一聲,飛速朝著那高大的城垣處衝去!
再次進入這座城,董昭熟悉的架著車,就往蘇府方向走。他七拐八拐,拐到蘇府時,抬頭一望那門前的白幡,又看到那牌匾上的白色布花,頓時一股哀痛升上心頭……他心頭一酸,鼻子一吸,雙眼淚水就滾滾而流!
“蘇伯伯!”
他大喊一聲,直接從車上跳下,直奔府中而去!
“昭哥!”江月溪忙喊道,也一拔步跟了上去!
車廂內的邵春也連忙奔下車,追著兩人而去!
衝進蘇府的董昭,一路狂奔,在無數人的觀望之下,他直接衝進了靈堂。望著那靈牌靈柩,他頓時心中一痛,雙膝一跪,大喊道:“蘇伯伯,對不起,我來晚了!”
董昭伏地痛哭起來,隨後趕到的江月溪,邵春也衝進靈堂內,紛紛跪下,傷心落淚不止。
董昭進了蘇府的消息很快傳開了,少時,蘇驊等人出現在董昭身邊,隻見蘇驊扶起董昭,陪著哭道:“董賢弟,可算是等到你了!”
董昭問道:“蘇伯伯什麼時候走的?”
“臘月十五夜裡……”
“走了六天了?”
“對……”蘇驊哽咽流淚道。
“他是如何?如何死的?”江月溪問道。
“父親是油儘燈枯死的……阿寧回來見到了他最後一麵……”
董昭悲痛不已,他從地上爬起來,抖索著手就開始給蘇博上香。好不容易上完香,他又跪在地上,鄭重的磕起頭來。江月溪跟邵春也照著他這麼做,三人上完香後,再次痛哭起來。
簡單祭奠完後,董昭朝蘇驊說道:“蘇兄,我想,看一眼蘇伯伯的臉。”
蘇驊一驚,董昭這是要開棺嗎?
看著董昭那堅決的臉色,蘇驊點了點頭。在家丁們的幫助下,棺材被打開,董昭見到了那張枯樹皮般沒有血色的臉……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看著曾經熟悉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董昭看到蘇博的臉後,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橫流,而江月溪更是啜泣不止。
一路走來,有些人還在,可有些人已經不在了。
兩年多來,彭漸,汪澄,吳漢興,蘇博,四個與董昭有著深厚關係的老人相繼離世……
人終有儘時,焉能逆天行?
下一個過世的又會是誰?
董昭哭著,念著,忽然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便看到了那雙熟悉的丹鳳眼。
“師姐……”
“師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