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對他來說,是能堅持下去的最後牽引。”
張海樓背靠在護欄上,嘴裡咬著劣質煙,語氣比平時低了很多,沒了不著調的模樣,怎麼看都有些不習慣。
身旁的張海俠皺了皺眉,他目光落在樓下半開的房門,不寬不窄的露出裡麵冷淡的光線,青年伏案低首,嚴絲不苟的寫著東西。
“未必。”張海俠搖頭“記憶混亂,時刻處在緊繃的狀態,他觀察我們的行為舉動,判斷出我們的身份,還要彆人察覺到不到,小心謹慎隱藏自己,會很累。”
聞言,張海樓掐滅了煙頭,轉過身看向那個正在寫罰寫的人,呢喃道:“為什麼?”
“他是怕我們難過,一提到他的身體狀況,宿淮就開始裝傻充愣,你信他那個“終極”說辭嗎?”
不信。
誰都不信,隻是沒人打斷他的謊言。
鮫人泡水能睡的那麼死?連打鬥聲都聽不到,怎麼會一點警惕心都沒有,那分明是……分明是陷入昏迷。
偏偏找個這樣的理由搪塞過去。
每當忘記的時候,看我的眼神都是陌生又戒備的,一聲不吭抗下所有,真以為我們又那麼好騙?
“小騙子。”張海樓眸色微沉,他現在真的很想收拾他,可又不舍得。
不舍得他再受一分的疼了。
乾娘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了,他很難想,要是換成自己,會怎麼做。
張海俠垂下眼,雙手死死捏住圍欄,骨節泛白,在燈光打開的前一秒,在他推門而去的前一秒,停在桌前的青年放下筆“蝦仔。”
“我不是良配,不值得你喜歡,等下一個春天,帶著乾娘回家吧。”
家?
張家。
在這顆棋子的作用下,張家人重組,在長白山等著他們回去。
可,你呢?
宿淮。
青年低著頭,淡聲開口“我就不回去了。”
是不回去?還是不能回去?
張海俠強忍著心中怒意,嘴邊冒出苦澀的笑意“好。”
墨色筆尖與白紙相融,不羈的字跡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躍然紙上,原本遒勁有力的的筆力正在逐漸削薄。
張海哥寫了一遍又一遍罰寫,翻開一頁繼續落筆,可當筆尖壓上去時,他停頓了。
抬頭看向四周,眉毛皺起,握筆的姿勢忽然轉換成握匕首的樣子,警惕地聽著聲音。
微風從窗口拂過,刺眼的光線照在厚厚的筆記本,攤開的數張紙麵被風卷席著,一遍又一遍“齊墨是我先生”寫滿了整個本子。
張起靈站在門口,看著他茫然無措的樣子,瘦弱的身體,蒼白沒有血色的皮膚,渾身緊繃的坐在輪椅上,像個無助的小獸。
心好像空了。
呼吸都暫停片刻。
無數遍“族長”無數遍印在腦子裡的容顏和聲音,在這裡彙聚,單純天真的少年、冷冽嚴謹的宿淮,桀驁難馴的霍家小少爺,一幀幀一幕幕,最後定格在麵前孱弱之人。
目光交彙之際,青年頓住,還沒來得及拿拿槍乾架,那道身影迅速疾來,強硬有力的臂膀死死的,嚴密的,抱住了他。
沒有絲毫縫隙。
硬硬的肌肉硌著肋骨生疼,熟悉的味道叫張海哥有些安心。
但,疼。
被迫仰頭壓著青年的肩膀,他皺眉,伸手就要將這粘人的家夥推開。
誰知,帶著粗繭的手握著他的手腕,放到了自己腰上。
張海哥:“……”
哥,會錯意了啊!
青年不肯鬆手,幾乎是半跪著,抱著懷裡的人。
稍微一動,就更緊緊的抱著。
像個觸手怪。
“鬆開我。”
張起靈不說話,力道加重了些。
像是要把人揉進自己骨頭裡,絕不分開。
張海哥抬頭,深吸一口氣:“兄弟,你要勒死我了。”
話音一落,力道緩緩放鬆,族長側頭盯著正在呼吸的魚。
張海哥也側頭,盯——
呼吸纏繞,連臉上的小絨毛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可心臟跳動的頻率卻對不上了,緩慢跟不上他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