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笨蛋灰狼,不管在一起多少年,隻要在她麵前一緊張,就變得說不利索話。
年荼勉強忍著笑意,眯起眼眸,將麵前的男人從頭打量一遍。
……好嫩的一張臉。
他的鼻梁高挺、麵容俊朗,雖然在戰場上風吹日曬,但那種少年人獨有的氣質與眉眼間的青澀根本掩藏不住。
年荼隻從旁人閒聊的隻字片語中猜到了宗守淵或許很年輕,卻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年輕。看樣子隻有十幾歲,大概尚未及冠,所以隻有姓名,沒有表字。
如此一比較,倒是她年紀稍長些,已有廿歲,家中主母從不張羅她的婚事,父親也不很在乎她變不變成老姑娘。若是此番沒能和宗守淵走到一起,她便隻能下嫁,挑不到什麼好夫婿。
在這對女子不公的世界上,夫君就意味著一個女子後半生的命運,放任她在家中留到這麼大年紀,足以見得她的繼母沒安半分好心。
年荼思緒略微飄遠,目光在麵前人臉上多逗留了片刻,回過神時,年輕的雄性已經被她盯得快要燒起來,臉燙得能攤熟雞蛋。
她忍不住樂了樂,雙手水平抬起,原地轉了一圈,“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我打扮成這個模樣,你猜猜我是什麼人?”
答案昭然若揭。
宗守淵咬了咬牙,暗自懊惱。
他不是什麼笨蛋,看到那惹眼的大紅喜服,當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來者的身份,可是嘴竟然不聽他的話,自作主張問了個蠢問題。
“我、好像、沒、叫你、進來”,一張嘴,又是結結巴巴。
冰冷的狠話變得支離破碎,宗守淵窘迫不已,臉色憋得更紅,幾乎可以和年荼身上的喜服媲美一二。
“哦……是沒叫我”,年荼恍然大悟地拖著長音,“我還以為新婚夫妻要住在一個屋子裡呢!”
“那我現在走?”,一邊說著,她作勢轉身。
“不、許!”,身後的聲音顯然急了,“你、站住、過來!”
焦急之下,他一掌拍在床榻邊的矮桌上,下意識想撐著身體站起來,被自己的動作驚住,又趕緊坐了回去。
宗守淵神情怔忡。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從看清楚新婚妻子的那一刻起,腦子似乎就不再由他支配,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說出離奇的話。
胸膛裡仿佛揣了隻兔子,狂亂跳動著,哪怕第一次在戰場上大獲全勝,他也不曾這般興奮。
逗了伴侶一下,年荼緩緩頓住腳步,貼心地關上了門,轉身繞過地上的一片狼藉,一步步走向床榻,在不遠處站定。
宗守淵緊張地盯著她的雙腳,直到她繞開所有碎瓷片,才偷偷鬆一口氣。
以後再也不砸杯子了。
……倒不是因為彆的,隻是因為砸了杯子還要叫人來收拾,很麻煩。
一定是這樣,他一定是因為這樣才覺得後悔。
宗守淵努力說服了自己,定了定神。
“你、站在、那、做什麼?”,他低垂眸子,不看年荼,語氣硬邦邦的,“過來、替我、更衣。”
空氣安靜半晌。
見年荼站在那裡半天不動,他的聲音更冷,眉頭緊皺,似是不耐煩,“不會、伺候、人?”
“年、家、沒有、教過、你、規矩?”
教什麼規矩?為妻之道?如何伏低做小伺候夫君?
年荼捏了捏手指,看出這隻笨蛋灰狼在虛張聲勢,暫且按捺住了打人的欲望。
“是啊,年家什麼都沒教我”,一邊說著,她自顧自地緊貼著雄性坐下來。
肩膀挨著肩膀,腿貼著腿,肢體觸碰在一起,她清晰地感覺到那具結實健壯的身體顫了顫,仿佛連呼吸都屏住了。
“幸好你專門派了個嬤嬤教我規矩,可我有點愚鈍,一時半會兒學不會”,她略微偏頭,呼吸打在雄性耳畔,更激起一陣激動的戰栗。
……什麼嬤嬤?
宗守淵隻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年荼給予的刺激上,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沒派什麼嬤嬤,可能是父親安排的吧……
規矩什麼的,他其實也不太懂,學不會就學不會……
“而且我現在好累啊,沒力氣伺候你”,年荼更乾脆一點,把腦袋搭在伴侶的肩頭,搖晃了幾下,“感覺到沒,頭飾沉得很,我一直戴著它們,脖子快壓斷了。”
“都是因為你!”,她的滿腹怨氣終於找到了出口,凶巴巴地雙手捏住宗守淵的胳膊,“從寅時我就被喊起來梳妝,飯也沒吃上一口,好不容易折騰到你這裡,又被你晾在廂房,晾了那麼久!”
“你摸!”,她抓著他的手,覆蓋上自己餓扁的肚子,“它在叫呢!好餓!”
哪家的淑女都不會如此不顧形象地抱怨喊餓。
宗守淵卻想不了那麼多,也生不出絲毫嫌棄的念頭,滿腦子都是掌心軟乎乎的觸感,心跳劇烈得簡直要昏厥過去。
“抱歉,我、我、叫人、給你、拿、吃的”,他觸電般縮回手,眼神亂飄,瞟見一旁的桌上有一盤餃子,似乎是不久前有下人送來的,頓時像是得救了一樣,指給年荼看,“你先、吃、那個,墊一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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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荼實在是餓壞了,沒有多想。
她伸手摸了摸,發現盤子還有餘溫,沒涼透,便將一整盤都端在手上,夾起一個直接送到嘴裡。
“!!!”
一口咬下去,她表情驟然一變,馬上吐了出來。
“生的??”
話一出口,她就猛然意識到這是怎麼一回事,震驚地望向宗守淵。
即便笨拙又遲鈍,宗守淵也隻比年荼稍遲兩秒就悟了出來,雙眼緊閉,仿佛渾身血液都湧到臉上,整個人徹底熟透。
“不、不是、我……”
都是那些下人自作主張!!
與年家結這場親事,他另有目的,根本不打算碰一下嫁進來的女人,更不可能安排人送一盤半生不熟的餃子來,騙她說什麼生孩子的吉祥話。
這樣的烏龍,原本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可是被麵前女人用揶揄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宗守淵便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窘迫,仿佛心裡隱秘的私欲暴露了個精光,偏偏還暴露在被他意淫的正主麵前。
“阿隆!叫廚房送些熱菜熱飯來!!”,他震聲吩咐,意圖掩飾尷尬。
隻要說話的對象不是年荼,他的結巴就不藥而愈。
窗外馬上有人應是。
正是下午,午飯已經吃過,還沒到晚飯的時間,廚房的人正在躲清閒,乍一接到命令,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公子從沒在這個時間叫他們送過飯,今天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