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端坐在那裡。
她的身形清瘦窈窕,身上穿的是隻供給宮裡的緞子製成的衣裳,金絲銀線細細密密地繡出繁複花紋,綴著各色珠玉,貴氣逼人。可無論是誰第一眼看過去,都會被她活色生香的美麗麵孔攫去全部心神,無心關注衣著打扮。
即便她看上去不太健康,氣血明顯不足,眉眼間縈繞著些許病懨之氣,也無損於她的美貌,反而更加引人憐惜。
寶親王自認風流,王府裡的女人數不勝數,卻也在四目相對的這一刻被攝住心魄,有片刻失神。
直到一隻毛皮雪白的小貓從壘成一座小山的卷案後現出身形,居高臨下,湛藍的獸瞳冰冷凝視他,他才猛然打了個哆嗦,意識回籠。
談空凜???!!!
他怎麼會在這裡???
意料之外的狀況兜頭砸來,橘貓震驚地瞪大眼睛。
以談空凜對鎮國公府的信任,他會出現在宗守淵的書房倒也不算奇怪。怪就怪在他竟然是這副獸形模樣,而以主人姿態坐在桌案邊的竟是一個年輕女子。
隻見她隨手就將小白貓撈起來,抱在懷裡逗弄幾下,揉揉腦袋捏捏臉蛋,連毛絨絨的貓肚皮都沒有放過,兩隻手都揣進去,還含笑誇讚,“好暖和。”
被當作暖手寶的小白貓沒有絲毫不情願,尾巴興奮地高高豎成直線,夾著嗓子咪咪嗚嗚了一串。
同為獸形,寶親王根本聽不懂他的貓言貓語,或許根本也沒什麼正經含義,隻是純粹的撒嬌而已。
“……”
他一時默然,滿眼震驚,思緒無比淩亂,腦袋轉了好幾圈,也沒能想通眼前的畫麵。
小白貓額頭上的王字如假包換,方才與他對視時,渾身上下充滿著帝王威勢,絕對就是談空凜,他不會認錯。
可是眼下看著這隻正被女人隨意揉搓玩弄的狸奴,寶親王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其與自己的皇侄聯係到一起——
莫說貴為天子,哪怕是普通的狸奴,也鮮少這樣好脾氣。
女人手一抬,小白貓立刻追上去,爪尖悉數縮起來,隻用軟綿綿的肉墊去觸碰她的皮膚,四爪緊緊摟住她的手臂不放,搖頭晃腦、又舔又蹭,不僅像個麵團一樣任人擺弄,甚至顯得非常殷勤,行為舉止充滿了討好感。
寶親王的詞庫裡沒有“舔狗”這一詞彙,因而想不出有什麼貼切的形容,隻覺得這一幕荒謬到了極點。
……這可是天子!!!
怎能……怎能淪為女人的玩物?!
年荼抽空抬眸瞥了一眼石化裂開的陌生橘貓,目光在他的身上略作停頓,很快就聽到自家伴侶不滿的喵喵叫聲,忙不迭收回視線,一邊順毛一邊熟練哄道,“好好好,不看他,隻看你。是最最可愛的小貓咪……”
“這隻橘貓我以前從沒見過,是從哪溜進來的?”,她親著小貓臉蛋哄了又哄,狀似不經意地詢問,“你認識他嗎?”
眼瞧著身份即將被戳穿,寶親王渾身緊繃,毛發幾乎豎立起來。
“咪”,小白貓甩甩尾巴,不太高興地叫了一聲。
聽見貓叫聲,寶親王愕然怔住,旋即鬆懈下去,忽然感到幾分荒謬的可笑。
談空凜這家夥……該不會是在這個女人麵前偽裝普通小貓吧?
他反複品了品方才看到的一切,心中有八成確信。
若非如此,他再想不出任何緣由能解釋得通,為何一個女子能在天子麵前毫無敬畏,遊刃有餘地將天子玩弄於掌心。
思及此處,橘貓的眼眸中流露出嘲弄之色,左右踱步,打量蜷縮在女人懷中的小白貓。
真沒出息。
喜歡一個女人,弄到身邊寵幸就是了,何必把自己作弄成這副愚蠢模樣?還真像隻狸奴似的咪咪叫喚,難道她能聽得懂不成?
年荼……還真能聽得懂。
一起生活了許多年,默契自然非比尋常,何況小綠茶貓平日裡最愛變成獸形爭寵,夾子成精似的撒嬌,貓言貓語猜得多了,她早已無師自通地掌握了這門特殊語言。
隨著小白貓變換嗓音叫了幾聲,她的眼底便浮現一抹了然,知曉了橘貓的身份。
原來是寶親王。
既然是敵人,就算對方是和富貴毛色相同的大橘,她也並不熱絡,神情冷淡地收回視線,緩緩撫摸伴侶溫熱順滑的皮毛,又順手撓了撓他的下巴。
小白貓舒服得呼嚕呼嚕,山竹瓣似的爪子一伸一縮,仿佛沉溺於人間仙境。
“……”,雖然不想承認,但寶親王看得有點眼饞。
他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看起來好像很爽。
獸形是秘密,隻有幾個心腹知情,可他們都是些硬邦邦的男人,怎麼想也不適合做這種事。
至於王府裡的女人,無論寵不寵愛,都不在他的信任範疇內。
橘貓煩躁又嫉妒地抖了抖毛,原地坐定,正事拋到九霄雲外,開始思索回府後像談空凜一樣偽裝普通小貓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