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找到了我的信仰,但是我沒能守住她。我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至於現在……”
楊力耕抬起頭,疲憊淡漠的目光直接迎上淩子涵的雙眼。他斜靠在椅子上,攤開雙手,毫無防備露出胸口最重要的致命部位。
“年輕人,你看得很準。沒錯,是我把消息偷偷告訴了碎骨幫的人。王超答應事成之後分給我一個銀角。”
“我老了,很多事情就算想做也力不從心。我年輕的時候比你還能打,後來就漸漸淡了這方麵的心思。”
“我不會跟你說什麼“對不起”。想殺我就來吧!反正我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你可以把我的人頭砍下來賣給醫生聯合協會,這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
他顯得很坦然,隻是說話語氣顯得有些艱難。
在場眾人陷入了沉默。
廖秋翕張了幾下嘴唇,最終什麼都沒說。
淩子涵用探究的目光細細打量著楊力耕,仿佛要將這具老邁不堪的腐朽身體徹底看穿。
一名酒館裡的常客實在忍不住,他走到淩子涵身邊,臉上帶著幾分不忍的神情低聲勸道“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
淩子涵平靜地側身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仿佛是一個特殊開端,另一位酒客也發出感慨的聲音“這年頭,大家活著都不容易。我跟老楊認識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知道這些事情。要我說,老楊給碎骨幫的人透露消息,這事兒的確做得不地道。可回過頭來想想,他也是被逼的。”
之前那人點頭附和“但凡口袋裡有倆錢兒,我相信老楊根本不會做這種事。”
他耐心勸著淩子涵“小夥子,得饒人處且饒人,退一步海闊天空,反正你也沒什麼損失,這事兒就算了吧!”
另一人也繼續勸解“是啊!大夥兒都住在一個鎮上,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回頭我讓老楊給你認個錯,你就饒過他這次吧!”
來自身邊的勸和聲越來越多。
楊力耕渾濁的眼睛裡微微閃爍著希冀的光彩。
淩子涵極有耐心的等到周圍聲音逐漸消失。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楊力耕身上,絲毫沒有偏移。
“碎骨幫人多勢眾,也是我和阿秋運氣好能從垃圾山逃出來。如果我們運氣不好,死在碎骨幫手裡,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淩子涵緩緩轉身,用詭異且森冷的目光從一個個勸說者臉上掃過“你們憑什麼讓我就這麼算了?”
“他活著艱難,我活著就很容易嗎?”
“我承認他老了,上了年紀。可隨便編個故事賣個慘就能把我糊弄過去?我好歹在崖子鎮上也住了一年多將近兩年的時間,為什麼之前我從沒發現你們都是如此善良的人?”
“你們誰手上沒沾過人命?賣人腦賣零件這些亂七八糟的臟事你們敢說誰都沒有做過?”
這些話字字誅心,之前站出來勸和的那名酒客臉上實在掛不住,他滿麵怒意,臉色鐵青,抬手指著淩子涵連聲怒斥“年輕人,伱實在是不懂得天高地厚。老楊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是不打算放過他,你的心就這麼狠?”
淩子涵注視著他發出冷笑“你敢說你沒有殺過人?”
那人頓時無言以對,惱羞成怒的神情瞬間浮於臉上。他大步走到楊力耕旁邊,右手緊緊扶住椅背,以頗有些無賴的形式發出豪言壯語“老子今天就算是豁出去也要保老楊。小子,我把話撂在這兒,你要敢動老楊一根手指頭,我就讓你……”
窗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怒吼,將他的話徹底打斷。
“誰是淩子涵和廖秋?馬上給老子滾出來!”
同時伴隨在一起的還有沉重無比的雜亂腳步聲。
淩子涵和廖秋不約而同神色驟變,轉身擠出人群,推開酒館的門,來到外麵空曠破舊的馬路上。
多達上百名荒野流浪者正從小鎮入口朝著這邊徐徐走來。他們身上的服裝五花八門,中山裝、西服、夾克衫什麼都有,相同點是都很破舊,表麵沾染的汙垢也不知道沉積了多長時間。無數雙機械足踩在路麵上,發出節奏不同的撞擊,激起的塵土遮蔽了他們身上攜帶的電能燈,在灰蒙蒙的黑暗世界裡隻能遙遙看見不甚明亮的光團,以及一個個模糊的人影。
嚴尚祖走在最前麵。他手持電子擴音器,巨大音量足以讓瞌睡最好的人被當場驚醒。
酒館裡的人紛紛走出,用震驚與駭然的目光看著這支隊伍。
突然,楊力耕以完全不符合他蒼老年齡的速度發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