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他會停下腳步抽起香煙,借由抽煙的機會環視四周,看似欣賞黎北這個城市的“景觀”。
放學的孩子們三三兩兩地在街道跑動;已結束勞動的日工人拖著愛人步入大門,那是城市裡最大食品供應店所在;
幾對節儉的家庭婦人在掃除塵土,計劃回到家後以煤烹飪美食。
來自四麵八莊乃至毗鄰縣份的油車停在油罐旁,從油車池一直排到了大街,馬車拖著車箱中的廢物直接在街中心排泄,幾位駕車工人正在受到紅色綁腿的訓導。
熱鬨的街道,表麵平靜如常。
老人這才安下心來,撫平整了衣領,緩慢向位於采油大道的一家國有企業旅館靠近,靠在一棵樹下休息了片刻。
他仰手望了一下手中的懷表,雙眼盯著旅館的大門。
等到了接班工作人員離崗,他又等了兩分鐘後,這才捋起了袖口覆住手表,穿過油布門簾,進入室內。
剛輪到的夜班阿姨已然迫不及待地拿起線團縫編織物,聽見腳步沉重的聲音,轉過了頭。
一眼看到是老人,她的目光泛起了喜色:“許主管,得到審批了嗎?”
“得到消息了,明天就把這些油裝上車,就可以回去。”胡須白皙的老人笑容慈祥,仿佛老父慈祥的模樣。
他從布袋中取出一個小包裹放在桌上:“大姐,這段時間我借住在你這裡,麻煩了。”
包裹有兩層,在輕輕解開之後,裡麵的裹著一小團糕點,中間夾著十五分的錢。
旅館的值班肥媽用豐滿的粗手迅速把包裹揣入懷中,臉部皮膚緊繃成了一張平滑的麵皮,臉上充滿溫暖的笑容。
站起身後她輕咳一聲,“許老先生,看你年事已高一個人跑來黎北協助公司尋求石油,幫忙隻是想讓你少遭些奔波,而不是貪念這點小財。”
“知道、大姐您是一位好心人,有好人心意定會帶來回報啊。”老許顯得木訥、像鄉裡的土老頭一般,說不出幾句體麵的話來。
這讓那位肥胖的婦女心生不屑。在鄉下來的見識就局限得多,並且往往在高光場景中難有立足之處。
看著四周,並確保四周空無一人之後,她摸索著打開桌屜,找到了一把鑰匙,迅速遞給了那位正在旁等待的年長者。
“可彆說出去。”這句話帶著一種信任的重量。
聽到這話,“了解啦,大姐是個好心人,好心定有好報。”對方用一種滿懷感激和信任的語氣應和。
那個姓許的老人,小心翼翼地攥緊了這把鑰匙,正要轉身離去時,肥胖的工作人員突然友好地提議道:“等晚些時候水房的管理員走了以後,我帶瓶熱開水過來給你泡腳舒緩一下。”
“哎,太感謝你啦,大姐。”老人誠摯地回禮道謝。
接著他急急地下樓,顯得相當聰明靈便。並一再囑咐,“彆給人看見哦,你這麼機靈。”這句話帶著明顯的告誡之意。
胖婆子的這份殷切關懷也很快熄滅她想要多聊聊天的熱情,坐下後專心拿起縫補針線做起自己的活兒來。
不過,胖婆子並沒有注意到那個轉過身去的許姓老人臉上木訥的表情瞬間消失。相反地,他的眼眶中湧起了一抹不露聲色、深藏著陰險之態,那目光讓人感到不可觸之的壓力。
那個老人低著身子,沿過走廊中的光線昏暗而又濕潤,直至到達終端。
推開一道門,裡麵連通到了一個地下室。這處建築早在民國之前就被煤商專設,用以滿足國外員工的居住需要。上層有三層,底層有一層。
解放後它被國有化管理,改建成了一個國家擁有的招待所。人們出於對地底避難的禁忌,通常會避免使用此層,而是常常將一些雜物擺放在裡麵。
到達左側第二處房間時,他打開了拳頭,手心裡躺著一枚舊式的鑰匙。他把鑰匙插入門鎖內,門發出啪嗒聲響動,隨後他旋滅了走廊裡的燈方才踏入室內,緊關起門戶。
接通電力,電燈亮起。
許老漢麵帶凶相地咆哮了起來,昏黃光線下,唇部的單薄,腮邊的削瘦與骨骼線條的突出都被明顯地凸顯出來了,使得麵容變得極其陰鬱駭人。
他壓抑了心中恐懼與怒火,用力地在虛空中連打十幾個拳,最終釋然。他大口喘息著奔向床前,並急急忙忙地掀起了衣物。他從箱中取出一把武器插於腰側,幾頁介紹信、幾張大額鈔票疊整齊後收入了內衣口袋中。
完成一切後,許老漢鬆了口氣。他未解鞋襪,熄滅了燈光倒臥在床上。冰涼潮濕的空氣鑽入他的鼻孔。躺在暗夜中,他自言自語道:“到底要不要將許超明拋在身後孤赴海外呢?”
一提到這個名字,老人內心便一陣劇烈抽搐。
原來,那位許姓男子曾經是“鐵索許”,開灤煤礦36位重要承包負責人中的一個,具有顯赫背景。
旗下掌控了一名帶頭的成員,八名手拿兩杈的人員,和一支超過五十多人的大團,並負責統領超過三千名采礦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