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萬饑餓疲憊的俘虜在無儘的絕望中葬身“殺穀”,原先被挑選出的240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胞們,曾經的戰友們,一個個夢斷黃泉。他們體內早就沒有了淚水,有的隻是滿腔的仇恨。當他們被釋放回國,傳播這場恐怖消息的同時,也在心中暗自發誓,將來一定要報仇雪恨,隻是此刻的趙國已經沒有了這個實力,甚至連這個想法也成了一種妄想。
240人回到趙國時,沒有預想的責難,有的隻是聲震天地的哀嚎。趙國的青壯年在這一年,幾乎全部隕落,趙國很多地方,隻剩下婦孺和老人,如此國家怎麼能夠不沒落?
白起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趙國45萬人馬出征,卻僅僅餘下240個年紀幼小的人能夠回到自己的家中。邯鄲城中的趙國朝堂,充斥著一股恐慌之氣。一片悲風苦雨之中,隻聽見子哭父,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祖哭孫,妻哭夫,兒媳與婆婆相擁而泣,丈夫和妻子隔世而慟。隻看見整個趙國的孝旗白幡遮天蔽日,冥幣紙錢四處飄零。
就在這個噩耗傳到趙國,舉國震驚、朝野驚懼、萬家哀痛之時,唯有一個人未流下一滴淚水。這個人就是趙括之母,因為她的眼淚,在趙括出發之前,就早已經流乾;因為這個結局,在趙括出發之前,她就早已經預料到“自括為將時,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這是她對趙王最後的警告,對趙括最後的勸誡,可惜他們都沒有聽從自己的建議。
於是,還沒有等到戰爭結束,趙括之母便改用趙奢封號“馬服”為姓,後來簡稱馬氏,因為她知道,此戰趙括必敗無疑。
趙王這時候終於清醒過來了,也明白了昔日趙括之母苦苦勸誡自己的良苦用心,可是時光不可倒流,如今再談這些,還有什麼用呢?趙王知道,這一切的過錯都是因為自己聽不進忠言,都是因為自己好大喜功,不信任老臣。可是他除了承認自己的錯誤之外,什麼也做不了。改過自新嗎?也許下一次他還會犯同樣的錯誤;責怪趙括嗎?他已經為國儘忠、戰死沙場了,他的家人也早就勸誡過自己,還不惜和趙括劃清界限。趙王知道,趙括之死,最傷心的不是其他趙人,而是趙括之母;最悲憤的不是自己,還是趙括之母。
這一回,趙王顯得很明智。他一邊重金撫恤趙括的家人,讓他們安心生活;另一邊,則重新起用廉頗,希望能夠通過廉頗,讓趙國不至於滅亡,這是一個等待奇跡出現的過程,其殘酷性和奇跡一樣少見。
白起還是準備出手了,他知道,自己製訂的計劃——滅掉趙國,就要實現了。隻要趙國一滅亡,則天下初定,自己再揮師回返,占領整個三晉之地,繼而攻滅楚國,再圖燕國和齊國,則一統天下,就不再是一個夢了。
公元前260年十月,長平之戰剛剛過去一個月,白起便帶領著剛剛調整完畢的30萬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克了上黨地區其餘的城池,自此,上黨全境都劃入秦國的版圖。
緊接著,白起為了進一步擴大戰果,直接將30萬大軍兵分兩路一路往西,由司馬梗帶領,數日之間便攻占了趙國在山西的太原郡,至此,山西全境儘歸秦有,趙國所謂的太行之險幾近成了擺設;另一路則沿著太行山一線北上,由王齕率領,也在數日之間接連攻占軍事重鎮皮牢、武安,不久,秦國兩路軍馬彙合,兵鋒直臨邯鄲城下。
刹那間,趙國真正地感到了亡國的危險,整個邯鄲城都充斥著恐懼。長平大戰的慘狀猶曆曆在目,他們害怕如果邯鄲被攻克,白起會直接給趙國來個瘋狂屠城。
由於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是太大,對於趙國來說,眼下戰事無論如何也是不敵的。如今的趙國,隻剩下老弱病殘,把他們拉上戰場,隻能算做炮灰而起不到任何彆的作用。
趙王幾乎都要絕望了,難道趙國幾代相傳,到了他的手上,就要亡國了嗎?他不甘心。
而此時一個關鍵人物的出現,讓趙王的心中升起了希望。這個人,就是大縱橫家蘇秦的弟弟蘇代。蘇代見群臣束手無策,知道自己發跡的機會到了,遂向趙王保證,隻要將自己送到秦國,讓他對範雎說上幾句話,秦軍必定會不戰而退。
趙孝成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頓時大喜過望,給予了蘇代大量的金銀珠寶,趙王將自己最喜歡的寶貝都給了蘇代,隻要能夠保住邯鄲,一切要求都可以答應。
於是,蘇代在一片希冀的眼光中,義無反顧地走出了邯鄲,走進了鹹陽。一路無話,蘇代很順利地就見到了範雎。
一見麵,蘇代便打開天窗說亮話,向範雎問道“聽說大秦武安君白起即將攻打趙國邯鄲?”
範雎道“的確如此。”
蘇代聞言,突然驚呼道“那麼,您的位置必將不能保證了!這實在是讓人痛心疾首的事情。”範雎也大驚失色,並裝作不知道什麼緣故,遂問詢蘇代其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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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代笑而答道“武安君白起用兵如神,功勳了得,在他的帶領下,秦軍無敵於天下,成為整個天下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長平之戰,白起一舉擒殺趙括,如今更是趁勢圍攻邯鄲,一旦趙國一亡,秦就可以稱帝,白起也將封為三公。”
“白起領軍以來,為秦攻拔70多城,斬首100多萬,南定鄢、郢、漢中,北擒趙括之軍,雖周公、召公、呂望之功也難以超過他。這樣一來,您必然會在白起之下,可是你還甘心那樣嗎?即使您不願處在他的下位,由於其蓋世的功勞,您也不得不屈居下位了。除此以外,相信丞相知道,秦曾經攻韓國、圍邢丘、困上黨,上黨百姓直接投向了趙國,可見天下人很少願意歸附秦國,成為秦國的居民的。現在秦軍即使滅掉了趙國,秦的疆土北到燕國,東到齊國,南到韓、魏,的確是擴大了不少,但是秦國所得的百姓,卻沒多少,如何能夠保證這些地區不發生亂事呢?照在下看來,丞相還不如向秦王建議,讓韓、趙割地求和,這樣一來,白起便得不到滅趙的功勞,而趙國也會漸漸地歸附秦國。”
其實,範雎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此時此刻要滅亡趙國,實力上能夠達成,但是在時機上則還不成熟。加之如果讓白起領了頭功,自己的地位便會一落千丈,這白起可是一直瞧不上自己。既然如此,索性許韓、趙割地以和於秦。如此既解武安君之兵權,又得割地之功,自己的位子便能夠穩如泰山了。
魏人景春曾說他們“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可見當時的縱橫家,就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就抵得千軍萬馬的效果。
主意一定,範雎便馬上讓人接受了蘇代所帶來的金銀財寶,給蘇代安排了下榻之處,自己則迫不及待地來到了鹹陽宮覲見秦昭襄王,並對秦昭襄王說道“秦兵連年征戰,如今已是勞頓不堪,請允許讓韓國和趙國割地求和,如此士卒可以休整,秦國也可以借此休養生息,為將來進一步戰爭做好準備。”
秦昭襄王不察這範雎的心思,很是猶豫,要知道,自己早就和武安君白起商量好,長平之戰完勝之後,便火速攻下邯鄲,占據趙國,繼而一統天下。眼看秦軍已經兵臨城下,要占領邯鄲、滅亡趙國,實在是舉手之勞。
當然,秦昭襄王也有不攻的理由。恰如蘇代所言,眼下的時機還不成熟。
趙國的地盤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剛剛經曆了長平大戰,趙人定然不會甘心歸附秦國,他們的心裡,對秦人都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挫其骨。秦國一旦占領了趙國,定然難以安定下去,如果要尋求安定,必然要派遣大量的兵力,這樣就極大地分散了秦軍的戰鬥力。除此以外,趙國東北邊的土地和齊國、燕國接壤,離秦國的關中則有數千裡之遙,一旦趙國滅亡,這些地區要麼投降了燕國或者齊國,要麼被這兩個國家所占據,秦國犯不著為他人作嫁衣。到時候,秦國不甘心讓燕國和齊國得了好處,也不能夠違背遠交近攻的戰略向這兩個遙遠的國家開戰。
而且,秦國此時的實力,也不允許擅自和第三個國家開戰,特彆是強大的齊國。秦國經曆了數年的長平戰爭,兵源疲敝,國庫空虛,昔日齊國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擅自攻打宋國,而被其他國家聯合進攻以致國破家亡的。秦昭襄王可不相信,秦國也能夠出現一個田單一樣的人物。而且即使秦國能夠複國,那個君主也一定不再是他秦昭襄王。
除此以外,秦國還有廣大的新占領區,這些地區的居民都是三晉的居民,一直心向韓、趙、魏這三個國家,如今被迫生活在秦國的陰霾下,本來就心不甘情不願。加之白起坑殺了40萬趙軍的降卒,讓那些居民心有餘悸。秦國的當務之急,不是開疆拓土,而是穩固已有的占領區,讓那些居民能夠安定下來。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秦昭襄王知道,當身居他們這個位置時,已經不能夠用忠義來形容他們了,當至高無上的權力握在手心之時,誰也無法形容那種感覺,誰也無法拒絕那種誘惑。白起忠於秦國,這是無可非議的事情,但是他是否忠於秦王,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他隻是忠心於自己本身,如今他已是手握重兵,功勞齊天,在秦軍中的權威,比起秦昭襄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加之白起在長平之戰中,再次展現了他的心狠手辣,秦王不相信他不會覬覦自己的位子。
縱觀曆史,功高蓋主之人大凡落得個悲慘的下場,不管秦王如何英明神武,麵對對自己的位置如此有威脅的臣子,他還是心有芥蒂的。於是,不久之後,白起便接到了來自鹹陽的一紙詔令,要求他班師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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