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外行指揮內行.
天色已晚,汴河渡口的某個棧橋邊,停著一艘漕船。不過此時此刻,它已經被宣武軍的士卒團團包圍起來。船上的船夫和船主,都已經被控製,現在這條船就是一條裝滿了硝石的無人船。
船艙底部,一個又一個的大木箱內,堆放著或透明,或白色,或灰色半透的小石頭,不僅顏色沒有完全一致的,就連大小形狀也差彆極大,看上去有些醜陋。
李嘉慶是懂行的人,對方有德介紹道:
“采礦的時候,硝石經常跟芒硝混合在一起,難以分辨,隻能先挖出來,後麵再來處理。要製作火藥,還需要一些工序,先將硝石提煉出來。
末將以為,這麼大數量的硝石,要做的火藥,絕不是用來放煙火的。更何況,要說這些東西是運去長安的,末將還相信用途廣泛,幽州那邊,哪裡有那麼多煙火要放的!”
他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硝石還可以製冰,長安商業極為繁榮,硝石製冰做冷飲,已經有產業鏈。但幽州城才多大,就那麼點商業,還多半都是用來跟北方草原交易牲畜的,要硝石做什麼?
這些問題不能深究,上了稱千斤打不住,李嘉慶很滑頭的將擔子甩給了方有德。
方有德蹲下來,將一個裝著硝石的木箱子打開,確認了李嘉慶所說無誤,頓時心中一沉。
李適之放下手中最後一份奏章詢問道。
李適之脾氣非常火爆,卻不算是個強勢之人。他也知道事關重大,不能獨斷專行,於是將奏折送到六部傳閱。凡是中樞官員,皆可上書陳述觀點。
而現在安祿山已經死了,方有德已經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也說不好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以及他輕舉妄動,會不會讓大唐的局麵變得更糟糕。
不得不說,這位船主有點小聰明,卻讓事情更加撲朔迷離了。
幽州這個地方,隻是船主的猜測,因為這位“聰明”的船主知道,他要是咬死是博州貝州這些地方,估計小命就交待在汴州了。這些硝石肯定是軍用的,而河北的邊軍基本上都在幽州。
“這些硝石,留一半我們自己造火藥,另外一半,找信得過的商販,賣到長安去,得來的錢,給控鶴軍的弟兄們加點酒肉,加套衣服。”
而且很多中樞官員,都把這次“鍵政開疆”,當做了升官發財的快車道。畢竟,李林甫死了,他那一派自然也就倒了,會空缺出很多位置。
真的還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大唐叛將麼?
炭粉和硫磺都好說,就是硝石比較難搞,特彆是量大的產地,也就那麼幾個。
至於火藥一類的玩意,屬於軍中沒有明確標準的“輔助輜重”。
方有德嘴裡嘀咕著,腦子回蕩著白居易的那首詩: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
……
眾所周知,古代因為獲取知識的門檻有點高,所以信息量是一個關鍵參數。隻有獲得足夠信息的人,才有足夠的思維與足夠的視野,去駕馭國事。
這個問題,恐怕隻有未來才會有答案了,至少方有德已經無法判斷出對方到底是什麼心思,將來會走哪條路。
這時候誰能上誰不上,就看競爭者們誰表現更亮眼了!
方重勇提的這個事情,顯然就是目前最熱最快的一條道!
要一次性搞來這麼多硝石,那不是一般人可以辦到的,甚至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大唐硝石產量最大的礦場,就在漢中!沒有官麵上的疏通與掩護,這些硝石連漢中都出不去,更彆提運到幽州了。
這些硝石與其讓幽州那邊的人掌控,不如趁機黑掉得了,起碼東西還在自己手裡。硝石這玩意要是丟到邊鎮,會引起不小的風波,可要是丟到長安,那就真的一點水花都濺不起來了。
方有德擺了擺手,已經想明白了這一茬。
等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內,方有德這才從惶恐中恢複過來,心中異常空虛,感覺過往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那麼怎樣才能在“賽道”裡跑前麵呢?
這下子,一幫嗷嗷叫的官員們,可不亞於方重勇前世的“鍵盤政治局”噴子了!
安祿山如今確實死了,可史書會怎麼記錄他呢,後世之人會怎麼評價他呢?
這些東西在大唐軍需供應中不成體係,工部下屬的工坊也沒有製造,民間也沒有形成上了規模的供給渠道,所以到處都很缺。軍中並不是用火藥來殺人,多半都是引火之用。
他心中忽然明悟了什麼。
船主大概是察覺到了不對勁,才說謊自保的,他也不能確定目的地是幽州。”
他失去了目標,失去了前進的方向,可是世道卻並未如他所預想那般平靜下來。
所以方有德隻能選擇風險最低,也最直接的辦法: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總比“國庫空虛不堪遠征”,要好聽得多吧?讓不知情的人來選,恐怕都會選前者吧?
他麵色雖然平靜,可內心卻有些惶恐,已經不複往日智珠在握的駕馭感。
“節帥,這件事怎麼辦?末將審問這些人,都是一問三不知,他們是從揚州接的貨,準備以貝州、博州作為中轉地,那邊有人找他們接貨。隻怕那些人也不是最後一站。”
一個掩藏真實意圖的壞人,如果在乾壞事之前,就因為意外而死亡,那麼死後外人對他的評價,恐怕也會完全不同吧?
“嗯,這件事不必聲張,但也不用像防賊一樣,終究還是瞞不住人的,以後被人知道了也不怕。順其自然吧。”
李嘉慶覺得方有德這個人,在忠心大唐這件事上很執著,但在具體事情上,他又有靈活的應對手腕,並不是一個拘泥於小節的迂腐之人。
李嘉慶抱拳行禮道,態度十分恭敬。作為節帥,方有德還是很稱職的。軍法嚴厲,給得也多,底下的丘八們都沒什麼怨言。
“皇甫惟明啊皇甫惟明,你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呢?
看了劉晏的奏章,李適之感覺,相比其他那些激進到沒邊的“天方夜譚”,這一位想法又過於保守了。
這也行?
李嘉慶一愣,發現方有德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這踏馬是監守自盜啊!
他原本以為還要做一下偽裝,把麵子上搞得好看點,沒想到方有德處理簡單粗暴,哢就是一刀,乾淨利落!
對於這些,方有德無能為力。
功勞不大,過錯也可以忽略不計,成為構建璀璨大唐的一塊邊角料。
“果然,是我做錯了麼?”
而那個連水花都沒濺起來的楊玉環,如今早已被人遺忘了。甚至連李隆基本人,恐怕都不記得她了。
方重勇所提出的,在北庭與安西兩個都護府的西邊,再設立一個“河中都護府”的構想,被基哥扔到議政堂後,引起了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