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一年,或者拖兩年,還是拖三到五年……就這麼一直拖著?
基哥內心非常惶恐,可是他不敢表露出來,甚至在高力士麵前也不敢。
帝王,不能對外露出一絲膽怯,無論是對什麼人,都要保持心理上的絕對壓製!
要不然,奴大是要欺主的!
秦國夫人已經死了,死狀極為可怖。
虢國夫人也得了這個病,就算不賜死她,她估計也活不了多久,如果沒有特效藥治療的話。
那麼,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也死於這個病呢?
基哥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死亡,才是人世間最大的公平,是維持弱者最後尊嚴的神明!
一個人無論是權勢滔天,還是寂寂無聞;無論是力大無窮,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無論是貌美如花,還是醜如鬼怪;無論是學富五車,還是大字不識。
死亡對他們都是公平的,誰都有一死,誰也逃不過一死!
哪怕貴為天子,也定然有一死!
“朕想長生不老啊,這天華地寶之國,這疆域萬裡的大唐,怎麼能沒了朕!
若是沒了朕,那要這偌大的錦繡江山,又有何用呢!”
基哥恨恨的錘了一下龍椅的扶手,一滴濁淚從眼角流下。
他好不甘心啊!
他還沒有享受夠,他還沒有玩夠,這世間有那麼多好東西,他都沒有體驗過。
“楊氏的賤婦,就算死了,朕也不會放過伱們的!”
基哥狠狠的握住拳頭,麵露猙獰!
他坐在龍椅上一會悲春傷秋,一會又氣得發抖,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整個人又變得意興闌珊起來。
不一會,高力士領著玉真公主來到花萼相輝樓。此時基哥臉上已經掛著微笑,絲毫沒有剛才的糾結與憤怒。
一見麵,他就讓玉真公主坐在自己身邊,關切問道:“皇妹這是去汴州找全忠了麼?”
“回皇兄,確實如此。
本想敘敘舊,不過全忠的心思在軍務上,似乎不願意與妾身這個女流之輩多說什麼。”
玉真公主一臉幽怨的說道。
“哈哈哈,全忠是這樣的人。他就是個會辦事,不會說話的,你不要在意就是了。”
基哥擺了擺手說道,非常隨意。
“對了皇兄,有個事情……”
玉真公主看了看麵色很差的基哥,猶豫了半天,才繼續說道:“全忠有句話想讓妾身帶給聖人。”
“說吧,不必拘謹。”
基哥隨口應和道。
“全忠說: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
就這一句話。”
玉真公主帶著委屈說道。
“放肆!”
聽到玉真公主的話,基哥瞬間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朕怎麼治理天下,需要他這個武夫來教訓嗎?
還說什麼親賢臣遠小人!
那朕身邊到底哪個是小人啊!
就他方全忠是忠臣是賢臣是吧!
朕都讓他兒子當西域經略大使了,還不夠親賢臣嗎?”
基哥指著高力士破口大罵道。
“聖人,息怒,息怒,不要氣壞了龍體啊!”
高力士連忙上前輕拍基哥的背脊,撫平他那紊亂的氣息。
基哥緩緩坐下,麵色陰沉說道:“方全忠不是嫌朕不夠親賢臣,他是嫌權力不夠吧!那好,朕滿足他,給他募兵之權!兵員五萬!”
他麵色猙獰的咆哮下令道,完全沒了天子應該有的冷靜儀態。
“聖人,莫要意氣用事啊,方全忠隻是勸說陛下親賢臣遠小人,又沒有要權。聖人何故要給他募兵之權呢?”
高力士連忙跪下磕頭請求道。
基哥這個聖旨要是發出去,會引起一係列混亂!
玉真公主也嚇壞了,方有德確實不太會說話,但這番話也沒有惡意。
不至於說把自己的親兄長氣成這樣吧?
“聖人,全忠一向都不會說話的,您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了。”
玉真公主哀求道。
“方全忠勸誡有功,賜紫袍,金魚袋,封為左丞相。”
沉默了很久之後,基哥才從嘴裡吐出這樣一道命令來。
被賜予紫袍,天子恩寵。
被賜予金魚袋,也是天子恩寵。
左丞相此時已經是榮譽頭銜,沒有權力,這同樣還是天子恩寵。
基哥的意思總結就是:拿著榮譽就好好閉嘴在汴州享清福,不要仗著有聖眷,就對老子指指點點的。
一旁的玉真公主和高力士連忙謝恩,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下去。
……
滎陽鄭氏在長安的宅院書房裡,大理寺正卿鄭叔清站在書桌上,往房梁上掛了一條白色絲綢,作為上吊的工具。
回想起他做官一路坎坷的經曆,當真是有些一言難儘。
不過今日大概也到頭了。
“某死了,滎陽鄭氏也就安全了。聖人為了補償鄭氏,一定會安排鄭氏的子弟當官。
所以鄭某的死,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
他將繩子慢慢套進自己脖子裡,忽然又有些畏懼的將其放下。
“就這麼死了,會不會太虧了?”
鄭叔清坐到書桌上,思考著既能保全自己,又能保全鄭氏的方法。他知道了天子的秘密,而這個天子應該也沒幾年好活了。
會不會天子想先一步送他這個大理寺高官上路呢?答案是不言自明的,因為唯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天子得病又不是我的錯!”
鄭叔清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臉,嚎啕大哭起來。
他就這樣又是痛哭又是瘋笑,踩著上吊的小凳子上上下下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一直到天亮了,也沒下定決心。
忽然,書房門被敲響,傳來侄兒的聲音。
“叔父,宮裡派人來傳旨了!”
聽到這話,鄭叔清如同炸毛的貓兒一樣瞬間暴起。下意識用身體頂住門栓不讓外麵的人進來,隨即他又發現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毫無意義,隻好生無可戀的打開門,一臉無奈對侄兒說道:“帶我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