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應對的話,可以采用拖字訣。
打開京兆府衙門的大門,讓鄭府尹就在大門口辦案,以顯示京兆府全力以赴辦案。但陳年舊案本身就不好辦,所以京兆府能辦就辦,不能辦就拖著,總之讓鄭府尹看上去很忙就對了。
若是朝廷有人催問,就說案子正在辦,拖到聖人返回長安便好。被催得急了,便可做對賭,誰能辦誰就上來辦舊案,不能辦就閉嘴。
聖人在長安也有耳目,自然不會不知道這樣的事情。”
方重勇侃侃而談說道。
這一招,便是以“爛招”對“爛招”。隻要我不要臉,那麼害羞的就是彆人!
聽完這話,李林甫頓時撫掌大笑道:“妙啊!”
然而他又瞬間垮下臉反問道:
“可是你認為張守珪身邊,都是些酒囊飯袋,連這種事情都處理不了麼?
拖時間不是沒有代價的,代價就是京兆府衙門的所有人力,都被這些陳年舊案牽扯住了!
本來那邊能辦事的人就很少。一旦忙起來,萬一長安出了大事,需要京兆府衙門出頭的時候,要怎麼辦?”
“這便是左相那邊的殺招了,某也不知道左相會有什麼招數。
不過算來算去,近期朝廷大事,能夠牽動聖人的,恐怕也隻有聖人壽辰之後馬上要舉行的科舉了。
某聽聞右相本身就反對這次科舉,如果其間又出了什麼大事,那麼聖人會如何去想,就不難判斷了。”
說完,方重勇對著李林甫叉手行禮說道。
“科舉麼?”
李林甫喃喃自語的沉吟道。
不得不說,方重勇的分析絲絲入扣,不愧是屢次幫鄭叔清化險為夷的關鍵人物!
之前李林甫也跟身邊的親信開過會,什麼事情都分析過,就是不能確定張守珪那邊的反擊,要怎麼開始!
京兆府衙門絕對會第一個被收拾,這一點是所有人都公認的。
隻不過,除了找那些陳年舊案以外,不可能再有什麼招數了。這些爛招都是常規套路,大唐自開國以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每當要搞掉某一地的刺史或者縣令的時候,就喜歡使用“陳年舊案飽和攻擊”+禦史台彈劾懶政怠政的招數。
但是,因為李隆基對於京兆府衙門,本身也很鄙視,所以也沒有對京兆府尹寄托什麼希望。
這便是所謂的“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嘛,甚至基哥還會很頭疼再去哪裡找一個類似鄭叔清這樣的“合格狗官”。
可是如果張守珪讓他們那邊的黑手套動手,搞出某些造成大麵積社會恐慌的大案要案,到時候出手的反而應該是金吾衛!
而金吾衛在李林甫監國期間,是聽從張守珪號令的,這也是基哥設計出來的權力製衡!
張守珪在長安搞事情,不但不能給鄭叔清找茬,反倒會讓金吾衛疲於奔命!到頭來誰會更倒黴一些,不問可知。
所以對於張守珪來說,刻意去製造一些大案要案,那不過是搬石頭砸自己腳罷了。反倒是科舉這一塊,如果出事,李隆基會認為跟之前反對科舉的李林甫脫不開關係。
吏部、禮部、京兆府衙門都是李林甫的基本盤。
而且科舉是朝廷的遮羞布,基哥是要麵子的人,這塊遮羞布被扯掉,會讓他暴怒發狂的!
李林甫悚然一驚,忽然感覺方重勇所說的,居然極具操作性,很有可能張守珪那邊的套路已經在路上了!
隻是,現在科舉又沒有舉行,如何可以一招就把京兆府和禮部都給打趴下呢?
交淺言深是大忌,李林甫將差點沒忍住問出口的問題吞進肚子裡,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唉,今日本有家宴,隻是因為這些政務,讓本相食不甘味啊!
來人啊,準備上菜,本相要與方將軍把酒言歡!”
李林甫哈哈大笑,吩咐下人上菜。然後帶著方重勇,來到一個雅間,四周都用屏風擋住了,不過留下了很多縫隙。
方重勇環顧四周,總感覺這些屏風後麵很容易藏人,偷聽他與李林甫的談話。
二人落座之後,方重勇從袖口裡掏出一本小冊子,交給李林甫說道:
“河西那邊的生意,聖人在其中獲利良多。同時穩住了邊軍和邊鎮。
賬目雖然是假的,但差事卻又是真的。”
方重勇對著李林甫叉手行禮說道。
“嗯,明白了。”
李林甫將這本冊子隨手放在一旁,不以為意的模樣。
這下該方重勇驚訝了!他認為性命攸關的大事,李林甫居然是這樣不屑一顧的態度?
看到方重勇的那副“震驚”模樣,李林甫這才麵帶得色說道:
“聖人的事情,不能管,不能問,最好也裝作不知道。”
他微微點頭,繼續讚許說道:“本相要的,隻是態度而已,不是細節。你的態度,讓本相很滿意。”
“右相厚愛了。”
方重勇深深一拜說道。
“嗯。”
李林甫隨手將那本冊子放到燭火上點燃,隨即滿不在乎道:“現在沒有河西什麼事了。”
看到這一幕,方重勇內心極為震撼!
他那本冊子,可是理論上能夠扳倒張守珪的重要物證啊!
李林甫居然看都不看就燒掉了?
“本相知道,河西的事情,背後一直跟張守珪有聯係,畢竟他是建康軍軍使出身嘛,在河西有些人脈也不足為奇。
這些本相早就查了很多了,多你一點消息不算多,少了也無妨。
現在本相隻想知道,為什麼你回長安以後不去左相府,而是來本相這裡。”
李林甫眯著眼睛問道,語氣漸漸嚴肅起來。
“因為左相沒有請我,而右相請我了。”
方重勇正色說道。
誰請我,我就去誰那裡。這話聽上去是兒戲,但李林甫細細咀嚼其中奧妙,感覺大有深意!
“嗯,這樣吧,把河西四州的賬目重做,送到你這裡審核一下。你覺得沒問題,再送到尚書府來,交刑部審計。
至於之前的問題,那個小官是叫楊炎吧?以能力欠缺為由他頂鍋,將來永不敘用就好了。”
李林甫三言兩語就決定了河西很多人的生存狀態,板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他在這裡很是隨意的一番話,便決定了河西五州某些人是會好好活著,還是會升官發財,又或者會逃亡西域,甚至會人頭落地!
這便是大唐右相的權勢啊!它看不到摸不到,卻又無處不在!
權力!權勢!權柄!
大丈夫腰杆硬不硬,就看這個了!
方重勇深吸了一口氣,他現在已經可以斷言:當斷則斷,把基哥的事情當自己事情的李林甫,一定會在與左相張守珪的鬥爭中獲勝。
隻是時間早晚而已,過程是順利還是慘烈而已。
單看李林甫僅僅是因為忌憚觸碰基哥的利益,便甘心放過借此事收拾政敵,就知道他一定會笑到最後!
長安的龍潭虎穴,一身蠻力無用,滿腔熱血也無用,想好好活下去,隻能靠腦子!
“公事談完了,現在便可以隨意說些私密話了。來來來,吃菜吃菜。”
李林甫指著桌案上琳琅滿目的菜肴,對方重勇說道。
看了看桌案的大小,似乎還可以再坐兩個人。方重勇疑惑問道:“這家宴,就隻有某一個客人麼?”
“要那麼多人做什麼,就像是你平日裡讀兵法一樣,兵書上麵不是寫著‘兵不在多在於精’這句話嘛。”
李林甫意味深長的說道。
方重勇忽然感覺後背涼颼颼的,他環顧四周,總感覺好像有人在偷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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